俞行知镇定的抬首看着他。
林秉仁突然感到心脏似乎骤缩了一下,这是一只猎物被野兽盯上时天然的反应。
他僵硬的转过一点脑袋,看见就在他不远处的屋顶上,站着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只穿着一套纯白的里衣,钗环具无,一头素净的青丝在脑后随意扎成一束。
她凌风而立,手上张着一柄强弓,冷冰冰的望着自己。
在林秉仁看过去的那一瞬间,那女子一松手,闪着寒光的铁箭就迎面呼啸而来。
林秉仁下意识地举手格挡,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道把自己推向了身后的柱子。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锃亮的箭尖穿透自己手掌的肌肉、骨骼。
从手背的肌肤中带着血钻出来,力道依旧丝毫不减地扎进自己的眉心。
直到那箭把他狠狠地钉在了柱子上,箭翎在空中嗡嗡抖动,他才感到一股巨痛袭来。
我竟然和秉直一样,死在了一个女人的手上。
临死之前,他脑海中最后闪过了这个念头。
周晓晓射出第二箭,射断了吊着程时照的大网。
她从屋顶一跃而下,砰一声落在俞行知和程时照身前,单手一撑地面,缓解了冲击力。
“带他先走,我断后!”
她头也不回,冲围上来的甲士奔去。
俞行知背起浑身是血的程时照,回头看了眼周晓晓,毫不耽搁,夺门而出。
俞行知沿路狂奔,终于碰上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燕王妃杨芊珣。
杨芊珣是一个在家里走走都要坐轿,风一吹就倒地的娇弱女子。
此刻她在一个贴身丫鬟的扶持下,正跑得钗环散乱,气喘吁吁。
一看到俞行知背上,鲜血淋漓,不知生死的夫君,她脸色一白,几乎要当场厥过去。
可是俞行知把程时照往她身上一放,只说了一句。
“保护好殿下,我大哥和父亲即刻便来。”
不再搭理她的呼唤,转身又折回去了。
杨芊珣的丫鬟看着自家王爷身上十来个血窟窿,正汪汪的往外流血。
眼前一黑,脚下一软,当先晕了过去。
杨芊珣瘫在地上,双唇颤抖,眼中噙泪,是想哭不敢哭,想喊不敢喊。
程时照倒在她的腿上,抬起带血的手,用着贯常欺负她时的语气,虚弱地说道:“哭……哭什么,还没死呢,女……女人就是没用。”
杨芊珣抖着撕开自己的衣物,乱七八糟的扎在程时照的伤口上止血,随后站起身来。
程时照看见这位平日在他眼中,连把雨伞都要丫鬟帮着撑的妻子,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咬牙背起了自己,拼着命向外跑去。
俞行知折返战场,见到自己的妻子,孤身对敌,白衣染血。
他拾起兵器。
“我来了!晓晓。”
俞行知加入战团,和周晓晓背靠着背,且战且退。
刀光剑影间,二人目光相遇,生出同生共死之感,不再有畏惧之心,齐心协力,浴血奋战。
终于在即将双双力竭之时,等到了俞行勇带来的援军。
……
这一年京都的冬季似乎格外的寒冷。
被后世称为“逆王案”的惊天大案牵连了无数人。
每日东大街都有十数人排队被枭首,血水结成了厚厚的冰霜,覆盖了整条街道。
冠军侯俞行知上表曰:“罪在时珏、秉仁,首犯既伏其诛;若牵连过广,非社稷之安也。”
乃止,是日,天子下诏赦天下。
凶逆之罪,止于时珏、秉仁,附逆者出案自首,不再追究。
朝臣皆言:“时珏性恶善妒,有覆巢之迹,又无功于天下,疾燕王功高望重,阴谋构陷,屡欲害之。
今已讨而诛之,燕王积德累功,率土归心,陛下若处以太子位,委之国务,国之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