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舍侧头看了白得得一眼,没多说什么,将画轴轻轻一抛,便将自己和白得得都卷入了画中。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永生老祖的身影已经闪到了近前。他明明感觉到白得得的气息就在附近,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本来是进入画了说事儿的,结果白得得一进来,注意力就完全被转移了。
白得得明知只是一幅画,画里的山川河流都是绘出来的假的,可她却觉得眼前之景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了。白得得完全找不出一丝破绽来,她不由地挠了挠后脑勺,原来她也是容舍说的“脑子不够用”的人之一?
这里是一处极其广阔的山谷,三面环山,山尖顶雪,银熠发光,有瀑布从远处的山峰上跌落,仿佛一匹素缎挂在青天上。瀑布上横跨一道似乎永不消失的彩虹,为天地添了一丝媚色。
而白得得正站在叠湖边,此处地势左高右低,就好似一大片一层又一层的阶地,不过地势并不陡峭,那远处的瀑布落入最上层的湖中,再一层一层地往下流,形成了一叠又一叠矮而宽的瀑布,和一阶又一阶的湖。
湖水泛着澄澈的碧蓝色,湖面宽而广,湖对岸的大树落入白得得眼里就仿似小幼苗一般高矮,瀑布流水虽然急切,但在这么大的湖中,很快就平缓了下来,只在跌落处激起了一线雪白的浪花,给天地又添了另一丝颜色。
这一阶一阶地湖一层一层跌落,一眼望不到尽头,在那无穷尽的远处挂着一轮鲜红的太阳,在湖面上洒满了金色的灵石。
大自然的瑰丽往往比个人的美貌更让人来得震惊和沉迷。
白得得被眼前的美景迷得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再听耳边隐隐有鸟叫、鱼跃,这画卷里的东西居然都是活的,实在神奇。
就在这时,一只尾羽鲜艳如火球般的凤凰从天空飞过,凤鸣霄霄,白鸟立即和鸣啾啾。
白得得笑了笑,这下可让她找着破绽了吧,古卷里的不死凤凰居然出现在这里,那肯定只是容舍将他的幻想描画了出来而已。
这时候白得得才想起容舍来,四处张望了一下,见不远处有一座简朴雅致的竹屋,容舍正坐在屋前的阶梯上。
白得得步履轻快地往容舍走去,好歹她已经找出了破绽,不算是“脑子不够用”的人了。
沿路都开满了各种鲜花,还全是白得得不认识的,五颜六色,姹紫嫣红,白得得随手摘了一朵被蜜蜂停留过的粉色的喇叭状的花,找到蜜腺吸了吸,末端一股甜流流入嘴里,觉得十分清甜可口,还带着一股子梅子酒味儿。
白得得又另外挑选了一朵蓝色的唇状花,它的花蜜尝起来居然有股仙樱果的味儿。
如此白得得一路走过去,把各种花都采了一朵,每一朵都有蜜腺不说,而且各有各的香气和甜味,那甜味却也不是普通花蜜的香甜,简直是将人间各色美味都囊括了,最奇特的是,白得得感觉自己好像还尝到了类似赤炎蛟龙炙的味儿,这可就太神奇了。
只怕也唯有这画里的世界才有这样不寻常理的花出现。而白得得没想的还有就是画里的花居然还能吃,且五味俱全,让人完全辨不出这是画中世界。哪怕是白得得,都生出一股恨不能一辈子待在画里的感叹来。
白得得抬头看了看已经不远的容舍,心里不由琢磨,这画里的每朵花都有花蜜,而现实中可不是这样的,如此一来实在让她不能不往多了想,容舍对她的用心是表现在这些小细节上了吗?
白得得的体质变成天灵体之后,日常能食用的东西可不多,而花蜜则是其中重要的一项。说不得,容舍还真是用了心的。
这个面对他人的“如斯深情”,白得得也就不好摆架子了,她走到容舍身边,微微扬起下巴道:“我找到你这幅画的破绽啦!”
容舍手里握着一个天青色瓷酒杯,旁边随意地搁着一把同色酒壶,满斟了一杯,自顾自的饮着,眼睛只没有焦距地看着远方,无形的忧伤就那么弥漫在他身周,仿佛完全没留意到白得得的存在。
白得得最烦的就是容舍这种,口是心非。明明是有爱在心口难开,却偏要故作一副“我看不上你”的表情,自欺欺人的傻瓜,弄得大家都不开心。很多事情直接讲出来,别人接受就接受,不接受就拉倒,多简单的事儿啊?非要搞得这么复杂。哎,男人女人。白得得忍不住感叹这世上要都是一个性别倒也好了。
当然白得得可没想要安慰容舍,这份感情她自认为无法回馈,所以只能选择晾一晾他,看他自己能不能想明白。
但是眼看着容舍一杯接一杯地倒酒,白得得的眉头又不能忍地蹙了起来。若是平时,她才不会多管闲事呢,但是可别欺负她年少不更事。
酒乃色之媒,白得得可没少在书里见过,酒后乱性什么的,也不鲜见。多少清清白白的姑娘就会在这上头了呀?男子倒好,行了拍拍屁股道他喝醉了就完事儿了。
虽然容舍可能未必那么卑劣,可是狗急了还会跳墙呢。何况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姑娘家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所以白得得果断地把容舍的那把酒壶给抢了。
“还给我。”容舍的声音不大,但气势很足,不过依旧没侧头看白得得。
“不还。”白得得双手叉腰道:“我们还要谈正事儿呢,你喝什么酒?”
容舍懒得再理会白得得,另一把酒壶凭空就出现在了容舍手里。白得得气得咬嘴唇,伸手就又想去抢,却被一堵无形的气墙给堵住了。
“你居然会设结界?”白得得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了,这可是筑台境以上的修士才有的神通。
“画的。”容舍皱了皱眉头。
好吧,这个理由白得得服气。她又想起那不死凤凰来,不禁得意地在容舍身边的阶梯上坐下,“喂,我找到这幅画的破绽了。”
“嗯。”容舍用鼻子敷衍了一声。
“这里面居然有不死凤凰。”白得得才说完这句话,就眼看着远处的天空中腾过一条飞龙,还拉出了一道雨帘子,白得得立即站了起来惊讶地大叫道:“居然还有龙,还会布雨。这也太夸张了吧?在东荒域你这幅画可没多大用场了,一看就知道不切实际。”
容舍这一次用鼻子敷衍了白得得一声冷笑。
“嘿,你这人,能不能虚心接受批评啊?”白得得道。
“你怎么这么吵?”容舍终于侧头皱着眉头看白得得了,但抛出来的话可不好听。
白得得冲容舍翻了个白眼,却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因为她察觉到容舍的情绪的确有些不对劲,这幅画在东荒域没用,但很可能是容舍根据上界的景色所绘制,估计是想起伤心事了。
白得得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何况这一次还有求容舍,便重新在竹阶上坐了下来,托着下巴望天,任由容舍一个大男人在那儿借酒消愁。
只是闲坐无聊,容舍不停地饮酒,勾得白得得的馋虫也动了。她已经体质的原因,滴酒也不能沾,而她的如意珠又被抢走了,因此视线就落在了刚才容舍的那壶酒上。
她没敢喝,只是把壶盖揭开,在壶口深深地吸了口气,酒香扑鼻,光是闻着就叫人垂涎三尺,白得得忍不住又嗅了口。
抬头再看容舍,喝得那般欢畅,老天爷可真是太不公平了,凭什么她喝了就要吐血啊?白得得心里跟猫抓似的,真的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都多久没认认真真吃过一顿饭,喝过一壶酒了?
酒香一直萦绕在白得得鼻尖,刚才不闻还好,现在只直分泌唾沫。白得得对自己道:“就喝一滴应该没什么吧?”
白得得说服了自己,立即将酒壶提了起来,也就不用什么酒杯了,仰起头对着酒壶喝了一滴,呃,或者几滴吧。
酒才入口,白得得便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别的酒入喉头或许是辛辣灼烈,但这酒可不,仿佛有各种情绪,哭、笑、怒、怨、贪、嗔、痴、爱,诸般感情排山倒海的袭来,因为这种冲击太过猛烈了,让人不由得打出喷嚏,然后眼泪就飚了出来。
白得得甩了甩头,这感觉还真是爽透了!就好似转念间便经历了千百年一般,人间滋味尝尽。
白得得再次瞅了瞅容舍,见他根本没留意自己,她就更乐得把这壶奇奇怪怪地酒扣留了。不过刚才她喝了至少有十来滴那么多吧,五脏六腑居然一点儿感觉没有,更不提吐血了,莫不成这酒的灵气浓郁度有那么高?那可真是老值钱了。
容舍这个败家子,白得得如是想,但想归想,她又仰头喝了一大口。七情六欲放似潮水般涌上她的心头,又似洪峰过境般肆掠而去。
爽,实在是太爽了。就好似心情极郁的人大哭过一场那般爽快。
白得得忍不住又喝了一口,告诉自己,反正也就这么一壶酒,她便是想喝醉也不可能,因此超级放心大胆地就这么一口接一口的喝着。
最后白得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了,这酒壶就像个无底洞,那酒怎么喝也喝不完,她自然也乐得如此。
到白得得再得了空侧头看容舍时,他已经靠在栏边睡着了。应该是睡着了,因为他那壶酒就倒在他手边,壶嘴里的酒汩汩流着,白得得看了可心疼坏了,很自然地酒伸手去扶那酒壶。
这一次再没被任何气墙所阻拦,应该是容舍彻底睡了过去,没办法再维持结界了。
白得得一边往自己嘴里倒着酒,一边托着下巴看着容舍,反正是压根儿没想过要给睡地上的人搭件衣裳或者被子之类的。这么体贴的动作一向不在白仙子的考虑中。
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容舍,这人虽然样貌不怎样,但无论是身姿还是举止都看成出类拔萃,甚至可以用优美来形容。虽然用在一个男人身上可能不合适,但因为容舍是天生道胎,一举一动都自然流露道韵,端的是叫人挪不开眼睛,为之痴迷,恨不能一鼓作气地揭开其中的“道”来。
可是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人,睡着了居然仿佛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般,头会深深地埋入他自己的臂弯里,微微蜷起身体仿佛一柄随时准备弹起的弓。
白得得“啧啧”两声,也不知他打小怎么长大的,又在上界受过什么伤害,所以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不过白得得同情地看着容舍还没过片刻,就感觉自己身体出了问题。不是要吐血,似乎是灵气吸入过量,就好似杜北生他们吃仙樱王果一般,无法承受那浓烈的灵气。
这可让白得得惊奇坏了,她丹田里的那多吃货,就跟无底洞似的,从来就没有什么灵气过剩的情况发生,而今天她不过在一幅画里喝了一点儿酒,居然就灵气爆表了?!
这滋味可难受了,有无数的气流像针一般扎在肉里、血脉里,白得得不得不一跃而起,身体瞬间扭动了起来,自然而然地就跳起了天魔舞。就好比当初杜北生会自然而然地选择练剑一般。这东西已经融入了他们的骨血。
不过此刻手中无琴,但心中却是有乐。白得得其实是出于礼貌没打算把琵琶拿出来弹奏,以免打扰容舍睡觉,当然还是因为她那镇魂调乃是从容舍那儿偷师来的,当着他的面搬弄似乎有些羞耻。
所以白得得只在心里自己按着那镇魂调的曲子和节奏舞动,她的身体已经记住了那音律的每一个振动和转换。所以有没有乐器对她并无太大影响。
即使有影响,白得得也顾不上了,灵气在体内冲撞,酒意也开始上脑,整个人都处在半醉半醒之间,其实舞的什么已经不知道了,只是就那么跟着脑子里的旋律和肌肉里的记忆跳下去而已。
但渐渐地白得得就有新的体会了。以前她跳天魔舞只是有那不可名状的感悟,而这一次却不同,她感觉整个天地方仿佛都在跟着她一起舞动般,这并非错觉,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那繁花的呼吸节奏,都和她被镇魂调协调成了一个节律。
镇魂调,镇魂调,原来还可以这样用啊?白得得心里叹息,她以前是只将镇魂调当做了伴奏,这一次却发现镇魂调原来还可以当做行气口诀来用,且恰恰契合天魔舞。
当初白得得学天魔舞乃是跟着南草那记录石里的影像学的,可说是只有皮毛,而她因为阴阳修容花的关系可沟通天地,所以领悟了其中一点点不可名状的道,所以天魔舞一直都被白得得当成了辅助性的神通。
然而此刻她却能借由镇魂调和天魔舞将这片天地的万物节律给控制了,如果用好了这岂非乃是大杀器?
当然这片画中天地里也不是所有生物都能被白得得控制,至少刚才闪现的那不死凤凰,和布雨银龙就没和她和谐“共振”,因为她的修为实在太低下了。但至少这是一个可以努力的方向。
白得得此刻跳天魔舞倒是没那么功利,不过只是因为跳起来身体感觉舒服而已,所以也没非要跟不死凤凰它们死磕,只是随着酒意随性而舞罢了。
到她体内灵气渐渐耗尽,白得得的动作也就慢了下了,最后来了个漂亮的回旋定式,一结束就见容舍依旧斜靠在栏上,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容舍眼睛里的惊艳,即使隔那么远白得得也绝不会看错,心里不由有些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