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后湖玉华台的门口停下,这是京城著名的饭庄,食器都是金、银打造,墙上挂的字画全是历代名家的真迹,老板看来是狠下了功夫的。
难的是这样的饭庄居然一点儿金银俗气没有,也没有高楼,而是一大片园子,园子里又分成一个个小小的院落,花木扶疏,进来之后不觉得是到了饭庄,却像是游园似的。
然而楚寔却没订那些独立的小院落,而是选了大堂的一处雅间,这自然不是囊肿羞涩的缘故。
从雅间糊着的烟霞色窗纱望出去,正是堂厅,厅中却不是吃饭的地方,而是摆了一张书案,案上放着县老爷那种惊堂木,却不是用来文案的,而是让说书先生说到激动时拍的。
一般说书的那都是在茶馆里,那样才热闹,人来人往客人也多,而玉华台为了招揽生意,把京城有名的说书人笑笑生给请了来,专说包公案。
这笑笑生只说《包公案》,他一开口的时候,一条街的人都要停下脚步来凑到他的茶馆去。如今有了他,玉华台的小院都不吃香了,大家全往大堂里涌。
这包公案被他说得细腻动人,里面的每个人穿衣打扮,面容表情都说得极其细致,连季泠听了一会儿之后,都能不听他说名字,光是形容一下就猜到是谁出场了。那案子更是扑朔迷离,叫人听得入神,一顿饭吃下来,却是连谜底都还没揭晓,叫大家且听下回分解。
这一顿饭,滋味如何季泠不记得了,然则心却给绑住了,她有些可怜巴巴地看着楚寔,“大公子……”
楚寔却是不应。
等季泠改口喊了声“表哥”,他才回过头道:“怎么了?”
“表哥,刚才‘狸猫换太子’,李妃虽然被救出了宫去,却落得乞讨度日,她可怎么能跟皇宫大内的皇帝相认呢?”季泠问道。
“这不是还有包公么?”楚寔笑道。
季泠叹道:“那李妃也甚是可怜,这生下狸猫的事情何其荒唐,真宗怎么就信了刘妃的话呢?”
“有刘妃吹枕边风,又有那些太监在里面撺掇,皇帝自小被养在宫中,许多道理都被小人给教歪了,却是不能用寻常人来想的。”楚寔道。
“按表哥这么说,皇帝岂非很容易被愚弄?”季泠问。
楚寔点点头,“你想想历朝历代,开国皇帝都是何其英睿的人物,怎么子孙却那么脓包?这都是圈在宫里养的缘故,你说圈着养的都是什么?”
季泠大吃了一惊,左右看了看,亏得没人,然而楚寔说话也太大胆了些。她却是不敢再往下问了。
“表哥,你说这玉华台为何请说书的呀,一部书说完短则几月,长则一年,这一顿饭吃下来听个半截,多扫兴啊。”季泠有些埋怨地道。
“这是人的手段,就是勾着你下回又来呢。”楚寔道。
“可下回来也接不着今天听的这一段啊。”季泠道。
“那就得看你的脸面了。如果面子不大,但银子使得够,就能让笑笑生从上回你听的段落往下讲。”楚寔笑道:“现在人摆排场,不仅明面上要比,私底下这种细节更能看得出来。”
季泠心想,好么,她反正是听不上了。
楚寔扶着季泠上了马车,“说起摆排场来,我却又想起了这玉华台的一桩趣事儿来,你想不想听?”
季泠自然点头。
“这玉华台的老板也是促狭,有时候专门整那些穷摆阔的人,所以名声却也有些不好,但他鬼点子多,这玉华台却还能经营得下去。”楚寔先做了个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