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阮慈所料,莫神爱至少要三数日才能飞到此处,但她似是怕阮慈反悔一般,来得奇快无比,众人不过是在原地等候了一日多,莫神爱灵机便已是长驱直入,顺着阮慈气机欢快扑来,落到林间,化出她那又高又瘦的模样,笑道,“你瞧瞧我这新部曲,快不快呢?”
原来她养父萃昀真人,从金殿返回之后,便知道莫神爱将来少不得要被中央洲陆各大洞天真人请去观望诸多弟子,便将麾下一名妖仆赐给她,这妖仆平时是一头金丝小猴,但天生便能腾云驾雾,还在金丹境界,遁速便几可和元婴真人相比,倘若晋升洞天,那么往来青冥,一个跟头便是数十万里,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莫神爱平日里便和这只小猴六耳十分投契,自从得了下赐之后,每日里便是跃跃欲试,想要尝试一番六耳的神通。
好容易阮慈这里发出召唤,且这比元山等如是上清门的后花园,玄魄门弟子前去探险也还罢了,太微门、青灵门、燕山这样的庞然大物,亲传弟子却是不可轻入,否则很可能会挑起两宗纠纷。莫神爱早对此处好奇不已,乍然感应到阮慈呼唤,便立刻全力飞来此处,又让那小猴站在自己肩上,不住抚弄夸奖,对阮慈炫耀速度,说了好几句,忽又岔开了笑道,“待我修成元婴以后,也要幻化好多分神,到处去玩!”
她已是金丹中期修为,又得了许多大能馈赠,修成元婴绝对没有任何问题。莫神爱的道途和旁人比较,可以说是顺遂之至,哪怕是金丹关隘,对她也没有什么妨害,这么多洞天大能为她一起设法,不论是按部就班地圆满关隘,还是想办法绕过关隘限制,都不是难事。但也是因为她的天赋,从她入道以来,从未经历过真正的险境,也不用为自己谋算什么,谈吐中始终是一派少年气息,这对道途来说,又是难以弥补的缺憾,即便见识了太多人心诡谲,但少了磨难,心性上似乎始终是差了几分稳重。
阮慈却喜她赤子之心,见莫神爱话头跳来跳去,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也不曾拦阻她,含笑听她东拉西扯地说了半天,又是说自己要好好看一看比元山,又是说阮慈成就元婴之后,心念没那样好看穿了,便连化身都神神秘秘的。总之便是不肯进入正题,好好观望朱羽子,方才道,“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你难得出来,便和我们多玩几日也好的,比元山秘境你想去就去吧,横竖倘若哪头又要你出面,六耳载你过去,也一样便捷。”
莫神爱肩上小猴翻了几个跟斗,似是在为主人表达开心情绪,莫神爱本人还故作矜持,两人推拉了一番,她自己绷不住笑道,“到底谁有神目?你瞧人心思真准。”
她往朱羽子处看了几眼,笑道,“果然是大能在周天内的投影,我偷看过许多大能,你那本尊修为精深,握持道韵极多,因此颇能遮人眼目,不过化身便要差了一筹了,你心中坦坦荡荡,没有丝毫阴霾,果然并没有说谎。不过因果中有些扭曲含糊,我也看不清楚,看来天外本尊还是留了一手,有些事是你这化身并不知道的。”
朱羽子微微愕然,旋即笑道,“我心中可以感应得到,本尊并无恶意,只是留些后手,请道友宽心。”
又赞叹莫神爱天赋神通,不过这些话都是莫神爱听得厌了的,只对阮慈微微点头,示意她关键处并未看出虚假捏造痕迹,至少朱羽子的确不存恶念,也没有隐藏的目的,至于旁的,派遣化身入得周天,本就是很有风险的一件事,即便没有恶意,也要设法保全自己,阮慈倒也不太在意。点头笑道,“其实我感应下来也差不多,只是新规已立,自然要以身作则,不好贸然行事。”
她本待让莫神爱带朱羽子去太一宫处,若是有缘,只要到了近处,自然能生出感应。倘若时之道祖不愿见她,便是阮慈自己带去,也是无用。但莫神爱想在比元山内看新鲜,阮慈既然许了她,便也不小气,对朱羽子道,“来了便是有缘,比元山内蕴含了何等隐秘,连我也不知晓,你若有兴致,便和我们一道前往,嗣后你我三人一道去太一宫,若是担心,便在此处等候,或者我发书让他人来带你一程。”
朱羽子笑道,“虽为寻道而来,但因果已立,便是此身折损,再换一具化身前来,也不耗费什么。能一睹道祖隐秘,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她性子十分爽快,虽是大能化身,却也十分谦和,对莫神爱、孙亦等金丹修士和颜悦色。莫神爱又对万化周天极其好奇,缠着她问个不住,朱羽子也就幻出万化周天的景象,给三人观览,还说些自己从万化周天一路寻踪到此的经历。这些事对阮慈而言都算新鲜,更何况迟芃芃等人?这还是三人第一次接触到域外修士,听她描绘宇宙雄奇,全都充满了好奇向往。自叹琅嬛周天虽大,但无法和外界交通,却也是少了多少见识。
自然随之而来,也有疑问,那便是万化周天也有道祖庇护,为何能如此自在地出出入入,而琅嬛周天却从未有到宇宙中游历的说法,朱羽子道,“倒也不是所有周天都能随意出入,这要看道祖此时的处境,庇护万化周天的火之道祖,这些年来正在潜心钻研水之大道,这条大道并无道祖,因此火之道祖与世无争,亦是独善其身,并未牵扯到什么道争之中,道域方才任人进出。倘若道争到了激烈关头,整座道域都会封锁起来,有时也有些别的缘故,我那本尊从万化周天一路寻访到此,花费了数万年功夫,其中有数千年便是在等待风祖开放道域边界。将途径稍微解封,方可借道通行。”
为何时之道祖前不久才封锁时间川流,朱羽子本尊却是数万年前便已出发,这就是时间大道的奥秘了。众人都听得入神,齐月婴问道,“风祖可是和哪位道祖有什么争执么?我曾听人提起过霄云周天的风光,据说那也是个极端开放的周天,霄云周天的修士,甚至无需元婴也可以乘着宇宙风外出遨游。”
她和秦凤羽关系颇佳,看来是听秦凤羽提起过明潮。朱羽子答道,“霄云周天是风祖驻跸之所,在道域中央,自然是极端开放,那些金丹修士便是外出遨游,又能去得了多远?很难跑出道域的。道域是否封锁,都影响不到他们。当时风祖正在防备天魔浪涌,正有一批天魔从无穷远处化生,从荒域中不断啃噬大天,眼看就要前往风之道域,又因道韵之故,道域内的周天多数都设有许多通道,难以防范天魔。风祖便将道域全数封锁起来,在道域之外将其杀灭。”
又道,“我们穿行其中时,天魔潮尾还未消失,虽然远在道域另一侧,但我等也可感受到那大战余波正不断冲刷道域屏障。倘若修为稍低,根本就无法通行,从道域离去后许久,还能见到天魔尸体在宇宙中漂浮,其中光是洞天境界的天魔王,便有三名,这些尸骸会往宇宙边境不断漂流,若是落入刚刚诞育的荒域大天之中,反而会点化灵机,成为该处生灵入道之机呢。阴阳相生,宇宙造化,玄奇之处莫过于此了。”
这些言谈,哪怕是莫神爱等又何曾听说过,俱是对域外风光向往到了极点,迟芃芃道,“我本已觉得洞天多数无望,便是修成元婴,又能如何,今日听了道友一席话,反倒是想着,倘若能到宇宙各处游历一番,哪怕是止步元婴,也不枉此生了!”
孙亦反倒是露出沉吟之色,似乎朱羽子的话,让他触类旁通,疑心起了琅嬛周天封闭屏障的真正原因,他隐晦地望了阮慈一眼。齐月婴则是嗟叹道,“道友一路前来,披荆斩棘,求道之心,坚牢如此。”
阮慈听了这番描绘,固然也十分向往,但同时亦十分注意各大道祖的动向,又想道,“随着天外修士逐一到来,周天大劫的隐秘迟早要往下传递,不过如今这也无妨了,三五千年内,此局便会迎来终结,而洞阳只怕也再无力出招,能造就的洞天就那么几个,倘若知晓真相,受到阻碍后无法成就元婴,那这样的修士也无法修成洞天,对大局来说已无关紧要。”
思及此处,见孙亦眼神望来,便对他微微点头,孙亦面上惊容一闪即逝,阮慈对朱羽子道,“道友,你可直言琅嬛周天封锁之故,也不需为我们遮掩什么。”
朱羽子笑道,“我知道的也不过是只鳞片甲,自从东华剑落入琅嬛周天之后,琅嬛周天便被洞阳道祖占据,从此在洞阳道域之中湮没难寻,传言甚至连诸天星海中都难寻周天踪迹。我们也一向避免前往此处,免得惹来道祖不悦,直至十数万年以前,其才显露方位,此地为旧日宇宙涅槃道祖的内景天地所化,传闻其中处处珍宝。但也正因如此,乃是道争中心,我等本来也只听说这些,无意前来滋扰,只是时间川流封锁之后,又听闻道韵屏障出现一丝轻微瑕疵,可以投入分神,这才贸然前来寻找机缘。”
她说得柔和婉转,令人回味无穷,阮慈笑道,“原来涅槃道祖的名号已悄然流传开了,看来,她取走那份气运之后,已是在为复生做足了准备。”
朱羽子既然未有言明两大周天相撞之事,她也就不曾挑破这层话头,倒是孙亦跃跃欲试,似乎极想细问,只是恰好此时一阵轻风吹来,众人又陷入了清气之中,但阮慈周身道韵流转,将众人护在其中,朱羽子更是如沐春风,来者不拒,尽量汲取清气中种种光怪陆离的幻象,又嗅了嗅空气,道,“此处似乎多了一股腥膻血气,难道是有大妖兽在此陨落么?”
阮慈道,“确实如此,但那也是许久以前的事了。芃芃,这股血气你也闻过,看来前方已到地头了。”
迟芃芃皱眉道,“确然如此,这便是当时我们在凤凰胃中收取明砂时闻到的气息,但却又更加浑厚驳杂,此处应当是——”
正说着,那连绵起伏的山势突然往下一陷,原来在绿意遮掩之中,有一处极小又极深的山谷,众人遁光飞出山崖,来到其上,突然纷纷失去控制,往下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