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道天妒,焉能无有劫难阻道?虽然种种劫难,因人而异,但所谓杀孽反噬,亦是众多道祖合道时需要完了的因果。修士合道之后,将会臻为全新的存在形式,彻底摆脱人躯,若有因果牵连太深,便会被绊住脚步。而杀孽便是最深的因果,亲手取走一人的性命,便等于是和此人结下了深深的因果。若是此前并无了结,此时因果汇聚,往道祖身侧涌来,便是杀孽反噬之势。
功德以下,万法不侵,倘若有功德法宝,此时倒也可以令因果难寻原主,茫然散于宇宙之中,待到道祖合道之后,再从容化解,但此时星光之中,却是一片寂然,难见功德金光。功德道祖便知道自身伏笔,或被太初看破,不过洒然一笑,道,“这杀孽恐怕不易渡过。”
道途一路走来,谁能没有一丝后悔遗憾?便是从不曾违背本心,但本心也会随着见识阅历的增长而逐渐生变。正所谓觉今是而昨非,便以阮氏三兄妹为例,还是凡人时,三人心中的目标便不统一,入道之后,随着各自际遇,心中的好恶恩仇也逐渐迁移,阮容最终道侣正是柳寄子,这岂是从前的她能轻易接受的?一路至此,总有些不该杀的人死于自己之手,心中又焉能无愧?总有些恩惠没有来得及报偿,总有些亏欠没有来得及补益,当这些所有全部近在眼前时,道心能否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全力浸淫大道,和大道法则博弈?
除却道祖之外,恐怕无人知晓杀劫滋味,而虽然阮慈道途,比起他们要凝炼得多,但她片刻前才将出身周天湮灭,这其中因果也要算到她头上,在合道以前,就灭绝了一整个周天,如此的丰功伟业,带来的杀孽反噬自然也是煊煊赫赫,最险恶者,在于此中湮灭的无数修士,都是阮慈的亲朋好友,甘愿为她献出自身道途,阮慈心中,又岂能无愧?
应对杀孽,其实根本不在于因果是否公平,是否有凡间所谓的‘亏心事’,三千大道,焉能条条正大光明?合道之时,各说各的道理,只看心中是否有愧,若其根本未将这些杀孽放在心上,哪怕是宇宙杀劫都难以动摇道心。风祖道,“我观此女心中有情。”
心中有情,便易被动摇,若是有情故作无情,下场更糟,不能坚持本我,顷刻便会被大道吞没。众道祖对此都是深有体会,各自看向命祖,似都在等着它的批语。
命祖所化那巨龟,宛若山岳一般,矗立在虚空之中,一双眼望着远处星光,仿佛晋入定中,对外界言语一概不理。而此时那杂光已然淡去,休说含有琅嬛周天的因果,便连寻常洞天修士的杀孽积累都是不如,没入星光之中,犹如泥牛入海,丝毫未曾动摇星光漫溢之势。众人都是一片愕然,太一君主淡淡道,“那无名周天湮灭,全的是他们一体的情念所求,何来的因果?只怕反馈给她的,还是功德。”
他似是已接受了自己输了这一局,倒并未气急败坏,而是又寻回了道祖风度,站在众真之中,轻声道,“有情祖助她,自然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事前因缘巧合,早已做好了铺垫。湮灭以前,周天上下织成念网,用意便在此刻,否则又何须多此一举?她要湮灭周天,又何须在乎旁人的想法?”
水祖笑道,“太一说话之间,似有酸味,仿佛很看不上太初呢。”
众人身周黑影一闪,洞阳道祖也浮现出来,对道祖而言,只需要放开限制,刹那间便可将自身修为恢复旧观。他亦是略带不悦地道,“太初这人,看着最是率性,实则说一套做一套,心机极其深沉。她所做的事,和她讨厌的事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说着,便将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仿佛如此能显示自己心中多么不取她的虚伪。水祖倒是十分持中,道,“她若不这么做,连道祖都无法成就,又怎么能改变自己讨厌的幻境呢?”
言谈之间,那杂光数次变色,均是颇为浅淡,众道祖已知阮慈心中,并不以旧日那周天毁灭为念,而她绝大多数道途都在那周天之中走过,既然周天内的因果纠葛不能算在其中,诸般因果孽缘反噬阻道,便根本无法阻挡她的脚步。只见那杂光迅速被星光排斥,正所谓恶紫欲夺朱,恨邪终不胜正,最终一片澄澈星光,四处溅洒,道韵满溢之后,又缓缓回收,此并非道韵不足,而是月满星溢之后,被道祖再度凝炼,因此呈现收缩之势,如此涨缩不定,道韵越发菁纯,为‘月满月亏’之象,宇宙级异象,已现其四!
再下一步,应当便是证道归位,天边已隐隐现出一尊宝座,此时道祖已逐渐在大道冲击中寻到自我,未有丝毫动摇,正在逐渐把握规则,不断点亮前往天边宝座的归程。整个过程,都是第五次宇宙级异象,当道祖归位的那瞬间,道果也将第一次完满,这道果便是她缔造的第一个周天,亦是内景天地所化,日后多是道祖驻跸道场,也是其道域核心。这周天落向何处,此时便是众多道祖最关心的一点。
难道其会落于洞阳道域之中,填补那未名周天的空缺,和洞阳道祖立刻展开大道之争?
还是落于蛮荒星宇,徐徐发展,日后再来清算从前因果?
各方猜测推演之中,却只见那道韵宝光收缩之后,并未再度膨胀满溢,而是不断缩小,不久便重新凝入少女法体之中,重新现出了洞穴之貌,少女身后深潭犹自荡漾,但却只余水色,不见星光。
所有道韵,都被纳入阮慈体内,此时众真都感受到宇宙三千大道中,有一道似乎突然暗弱下去,正是太初大道,其道韵本真都凝于一人之身,在那人合道正位以前,这条大道自然便处于暗弱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