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话说出口,我就有点后悔了。我干嘛要问呢?严行不是那种死皮赖脸的人,我只要和他说以后不方便来接他,那他一定不会为难我。就这一次,算是帮同学个忙,又怎么了?说到底我和严行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今天这事儿过了,他在校外玩儿他的,学校里我们俩还是好室友好同学,这不是挺合适吗?
没必要问这么多,没必要知道这么多。
“对不起,”严行垂下眼睛,嘴角也微微垮下去,“我昨天……一个朋友突然来北京找我玩儿,叫我出去见面,我就去找他了,忘了给你说一声。”
“哦哦,这样……没事,真没事儿,”我连忙摆手,“我就是以为你碰上什么急事儿了呢,没事就好,”说完我转身往浴室里走,边走边说,“你等会儿啊,我洗个脸,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张一回!”严行一把抓住我的手臂。
“……”
“我……没嫖.妓,”他一字一句道,“那些……套子,是我朋友用的。”
第8章
朋友?是什么朋友会当着他的面嫖……
我不知道严行的话有几分真假,但心里明白以我们的关系,实在没必要追问下去,于是我迅速点点头:“嗯,好,那咱们回去吧。”
严行的手还攥在我的胳膊上,我感觉到他的手似乎极其细微地抖了一下。
严行松开手:“嗯,走吧。”
我们两个坐公交车回学校,单人座一前一后,心照不宣地,谁都没说话。我坐在严行后面,愣愣看着他头顶的发旋。我开始回想高中时和同学们的相处,我们那个高中挺烂,学生也是五花八门,有每天放了学去混社会的,有半天来上课半天去打工的,有让同班女生怀了孕于是两人直接退学结婚的……这些人在我的大学同学看来,一定都是另一个世界的奇葩,可说实话,和他们相处起来怕,我觉得很踏实。我们其实都是一种人——虽然我意外地考上了重点大学——我们都很穷,很渺小,没有征服世界的野心。在我们眼里,把高中和自己家连成一条线,取中点为圆心,画一个圆,这就是我们的全世界了。区别只在于有些人的圆半径稍长,有些人的圆半径稍短。
而我在大学里的这些同学,他们理所应当似的,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以后也会去往不同的地方——沈致湘要出国,严行,就更不用说了,我甚至不知道这些他独自外出的夜晚,他都去干了些什么。至于唐皓,算了吧,他几乎不像我的同学,而更像一个面目模糊的领导。马克思说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我现在渐渐明白了这句话,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类似于坐标系里的一个点,要说明我是谁,需要一些参照。比如,高中时的张一回,是丰台区XX中学的学生,是高三理(2)班的劳动委员,是刘璐璐的同桌,是徐汉勇的哥们……那现在的张一回呢?除了一张XX大学的校园卡,似乎就找不到别的参照了。
我和我的同学,和这所大学,都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
转过三次公交车,终于回到学校。宾馆里的尴尬仍然萦绕在我和严行之间,于是我说我去吃午饭,严行点头,说,那你去吧,我先回一趟寝室。
他走了,我一个人到食堂吃饭,总算没那么不自在了。
吃过午饭,回寝室,沈致湘和唐皓都不在。严行坐在床边看书,见我回来了,状似无意地说:“张一回,昨晚开.房间的钱,我放你桌子上了。”
“啊,行。”我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严行说完就上床睡觉了,我朝书桌上扫一眼,上面放着三张粉色人民币。
开.房一百八十块,打车去接他五十九块,他给了我三百块。
大概这就是我们之间的距离。
周日,开班会。
班长是个四川女孩儿,个子小小的,人很精干。她在图书馆提前预约了一个自习室,把全班同学聚集过去。
“第一件事,是我们这学期有一次团日活动,”班长说,“我和团支书一起选了几个地方,大家投个票,或者你们有别的想去的地方,也可以提出来。”
天安门,国家博物馆,后海,北大……
一个男生说:“班长,这些地方估计大家都去过啦。”
班长点头:“是……不过我的想法是,咱们班级活动,最好还是选一个费用低、安全性高的地方去,大家觉得呢?”
男生说:“要不问问咱班的北京同学?”
唐皓接着说:“行啊,那我先说吧,我觉得咱们可以去烧烤,我知道一个地儿不错,在郊区,来回两天吧,那边也有宾馆,晚上可以住一晚。”
班长笑了笑:“两天可能不行哦,学校规定不许夜不归宿的。”
她这么一说,我忽然有些心虚,昨晚我和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