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5号那天的本周违纪名单通报里,只有“张一回”一个名字,通报原因是简短的两个字:外宿。
就是我去随喜会馆接严行的那次。
往前翻,连着好几页都是“本周无违纪人员”,一直翻到十月份,才出现一个名字,马莉,通报原因是“马莉同学在寝室使用大功率吹风机,导致寝室跳闸,宿管处罚马莉同学所在寝室断电24小时。马莉同学的行为影响了寝室其他同学的正常生活和学习,违反了我校学生宿舍管理条例”。
这么长一串通报原因。
而我,只有短短的两个字——外宿。因为这两个字,我失去了一学年的助学金。两千块,三千块,或者四千块。
临近熄灯,唐皓才回到寝室,边进门边打电话:“哎,我肯定不是故意的啊,宝贝儿,我真的是忘了……今晚我们班开班会啊,公布那个什么助学金的名额,嗯,嗯……嗨,我你还不信吗?那你去问我们班别的同学,行了吧?宝贝儿……啊?你们班助学金名额没开班会公布吗?那是你们班班干部不负责,这个涉及到钱,肯定得向所有人公布啊……哈哈,是有骗助学金的,我跟你说宝贝儿,社会就是这样,你见多了就习惯啦,我们班还不是么,嗨,没法说……”
直到熄灯,唐皓都一直在打电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挂掉电话,在黑暗中笑了笑:“哎,正好说起这个了,咱们在宿舍里悄么声地说一下啊,你们觉得这个助学金评得公平吗?”
不待我和沈致湘回答,他继续说:“我就觉着不公平!咱这么说吧,填的那个家庭情况表,怎么能保证是真实的?村委会给盖个章就行啦?谁知道是不是电脑P上去的啊!而且这个东西吧,学校说是会核实,其实才没人管呢。我看这个家庭情况,也就是凭空说出来的。”
沈致湘淡淡道:“也不至于吧,毕竟还是有风险的,如果真的造假被查出来,是要受处罚的。”
“关键就是没人查啊!”唐皓的语气十分愤愤不平,“这种造假的太多了,唉,你们不在学生会不知道,我之前就听辅导员说过类似的事儿……现在的学生,怎么说吧,我觉着是有点儿没志气,一年差那两三千块钱能饿死吗?出去做点兼职,一两个月就能赚这么多对不对?为什么非要占国家的小便宜呢……”
“你……”沈致湘顿了顿,语气一转,“算了,睡吧,挺晚了。”
黑暗中,我睁着眼,默默地想,两千块钱够我花将近三个月,够我爸去医院做一次复查,够……
太多了。
可以花很久。
第二天又是周五,严行还是没有回学校。
我平静地上课,下课,吃饭,自习。
周六,出太阳了,我打算出去找个兼职——我妈以为我一定能评上助学金,然而我没评上,所以下个月的生活费,我得自己赚。
就在我穿好鞋准备出门的时候,寝室门上的把手“咔”地转了。
门开了,严行站在门口。
他穿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肥大的运动裤,一只脚穿着皮鞋,另一只脚竟穿着拖鞋。
他又瘦了,下巴颏尖尖的,半掩在羽绒服的高领后面。
“张一回。”
严行低声唤我的名字,声音嘶哑。
第15章
“你怎么了?”我惊讶地看着严行的脚,“怎么穿拖鞋?”
“右脚扭了一下。”严行在椅子上坐下,离得近了,我才发现他穿拖鞋的那只脚的脚踝有些发红,高高肿起来了。
“怎么弄的?”我蹲下,下意识地想伸手碰一碰,刚要伸出手去又堪堪忍住。
“没怎么,就是……爬山的时候,扭了一下,”严行把右脚向椅子底下收了收,仿佛在回避我的目光,“真没事儿。”
“……哦,”我站起来,“那就好。”
其实我有一肚子疑问,严行走的时候穿的是一双系带的靴子,哪那么容易扭脚呢?爬山,天津有什么山可爬?我没去过天津,但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可以爬山的景点。而且就算是爬山扭了脚,那也不能就这么随便地穿着拖鞋回来吧——天这么冷,他竟然光脚穿拖鞋。
甚至,严行穿着的肥大的运动裤,也不是他上周出门时穿的裤子。我几乎怀疑严行是不是遇上了更严重的事故。
然而严行显然不想说,我也只好不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