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真没事,”严行咳了两声,“我想喝水。”
我这才想起来还没给他喝水,连忙接了小半杯温水,扶着严行半坐起来,然后把纸杯凑到他嘴边。
严行仰起头,我也抬起纸杯,让水慢慢地流进他嘴里。
我不受控制地想起那天——也是这样,他就着我的手去咬糖葫芦上那颗山楂,冬天晴日的阳光落了他满头满身,连他垂着的睫毛都被染上淡淡的金色。
而现在,严行苍白的脸像是蝴蝶的翅膀,一触即碎。连他像小猫长成大猫一样终于微微鼓起来的腮帮子,也在这短短几天内,又消瘦下去了。
喂完水,严行又闭上了眼。他闭着眼说:“张一回,你今晚在这儿陪我吗?”
“嗯,”我为他塞了塞被子,“大夫说你输完这瓶就没了,但是要观察一晚上。”
“哦……麻烦你了。”
“……没事。”
我想起我还没为上次的不辞而别作解释,可眼下这情况令我实在无心思考该怎么解释,我心里的不解和惶恐简直要翻出来了——严行他舅舅为什么打他?怎么能打得这么狠?这是第一次吗?
可严行似乎不想说。
我看着严行扎了针的手背,他的手真瘦,上面有青筋显而易见地鼓起来。刚开学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本来是要回家的,家里没人,我便回了学校,对,就是那天晚上我撞上严行醉醺醺地回寝室,他身上有一连串吻痕。
而现在他身上有一连串的伤痕。
这个人就不能安安分分的吗?!
直到现在我才反应过来,从把他背来校医院到他醒来的这段时间里,我有多害怕。我连手都是哆嗦的。医生在换药室里为他包扎伤口的时候,我甚至想到,严行不会……死了吧。
不行,不行。我还欠他一顿红烧肉,还没向他好好解释那天为什么不辞而别,还没好好哄一下他——对不起, 我是混蛋,我不是故意冷落你,我就是太怂了,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没一会儿,严行的呼吸声变得悠长而均匀,他睡着了。
我屏住呼吸,缓缓伸出手。
我的手覆上了严行输液的那只手,果然,因为输液的原因,他的手是冰凉的。我不敢用力握他,怕碰到针头跑了针,我只好轻轻轻轻地用手心贴着他的手背,那感觉像捧着一只气泡。
严行,这个人就像一只气泡,晶莹剔透好漂亮,可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飞走了,或者,就碎掉了。
九点过,严行的液体快输完了。我去护士站叫护士来为他拔针,还没走到护士站,先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
“你们是没见呀,哎,密密麻麻全是伤!崔大夫当时就跟我说,这是鞭子抽的!”
另一个较娇软的女声说:“啊?怎么会是鞭子抽的?这孩子被爸妈打了?都这么大了,还打啊……”
“我看不是,”先前的女声说,“他病历本上有户籍嘛,陕西的。爸妈从陕西跑过来打孩子?我看不像……而且他是他室友送过来的,真行,不只是鞭子抽呢,那俩膝盖都是肿的,一看就是跪了很久。哎……现在的孩子。”
几秒后,护士站爆发出一阵低低的笑。
又一个女声笑着说:“你们能不能关爱一下青少年哎,净想那些……多好看的弟弟。”
中气十足的女声:“不是我们瞎想!你们……不要说出去啊,其实那孩子,那儿也……”她的声音太低了,听不见说了什么。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
鞭子抽的。跪了很久。
严行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攥了攥拳头,走到护士站:“31床要拔针。”
那几个年轻护士彼此看看对方,目光暧昧。随即,一个护士走出护士站:“走吧。”
她给严行拔了针,叮嘱我:“每两个小时给他测一**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