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霁没有挪开眼神,伸手道,“张主任,电话给我。”
拿过电话,他先说,“周老师,是我,师霁。”
周院长好像是个话痨,师霁也只有嗯嗯连声的份儿,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明白了……不过,如果是她主动打报告调走,那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
他的声音,拖出了长长的尾音,望着胡悦的眼神又流露出丝丝笑意,这种笑可以叫做恶魔的微笑,里头蕴含的邪恶是很有把握的,笃笃实实,敲一下还会发出回响:他确实也没有虚言恫吓,主治医生想要为难自己组里的住院医,这小鞋简直有一万种穿法。
胡悦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但她仍倔强地保持微笑,“我会出色地完成工作,保证让您满意。”
“是吗?”师霁说,答应了张主任他就不再矫情,笔一拿站起身就走,“那我就是拭目以待了,走。”
已经八点快一刻了,再不开始叫号,预约那边要暴动的,张主任一看事情阶段性解决,溜得比谁都快,一行人默契地四散东西,胡悦拎着自己的包跟在师霁身后一溜小跑,越走越觉得不对:面部结构应该是在4号诊室那边,怎么师霁带她往走廊另一头走?
但她当然没有置喙的余地,只能努力跟上师主任的大长腿,埋头走啊走,师霁停下来的时候她差点没撞到他的背——17号诊室,从电子屏上的信息来看,完全不是师霁的房间。
师医生敲了敲门,直接推进去,探头说,“老王——给你送礼来了。”
“啊?什么?”办公桌背后的坐诊医师和患者一样茫然。
“你手下那两个小的不是忙着憋论文吗?”师霁回头看看胡悦,笑出一口白牙,这会儿他非常亲切,“胡悦,以前接触过乳房这块吗?”
胡悦摇头,“没有。”轮转的时候她倒是看别人切除过乳房,但19层看的肯定不是这个。
“好,这就是我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到王医生这里帮他几天。”
因为从未做过,所以她并不知道这个普通的任务背后藏着什么玄机,但仅从师霁的笑容就能知道他不怀好意,胡悦懵里懵懂地被师霁推进去,在王医生喜出望外的感谢声(“哎呀,老师,我何德何能啊,欠你一回啊——”)中,她转过头凝视师霁的背影,后者也似有所感应,停住脚步,回头一笑。
“对了,忘记说了——欢迎加入整形美容中心。”
大家都是社会人,就算是王子都不可能和小说电影里一样不食人间烟火,从不用正眼看人,师医生对胡悦态度恶劣,只能说明他根本没把她看在眼里。不过其实这也许并不是件坏事,因为当他真的看到你的时候——就比如说现在,你也别指望有一丝一毫的温情与善良。
他的笑真的好邪恶好邪恶。
师霁并指成刀碰了碰额头,“enjoy~”
——这其中当然也不是没有新人想要搞定师医生,不过,大多数人最后都成为马医生的劳动力,头最铁的也很少从王医生那里幸存回来:病历、报告都轮不上写,每天光是做苦力,塞假体拉钩,病号都不能接,得到的提升其实有限,不是每个想做面部结构的人都能经得住这样的磨练,也不是每个人都在一周时间内上手,得到王医生认可的。
这个‘四合一’的所谓研究生,不管是运气还是实力,居然真能回到师医生身边,被他承认为自己小组的一员……马医生组里几个挑战失败的住院医都有点受不了了,尤其是戴韶华,更是气哼哼的,“连病号都没法接,只能去理病历,她根本没资格进十九层。”
这话也不无道理,她在国外是有对口实习经验的,俄罗斯的整形美容也异常发达,富豪名媛间常以鼻部手术后贴的横条胶布为荣,四处炫耀——西方人鼻子大,针对鼻部的整形是最旺的,戴韶华和胡悦一样是颌面修复专业,不过她对自己规划好,假期进了整容诊所实习,经验是比胡悦丰富得多。她也知道本专业的实习都是什么德行,“看着是像,其实根本就不一样,她整个硕士都在做鼻咽癌术后修复吧,那种功能性的手术和咱们这种根本没可比性,师主任叫她去整理病历也对,病历不整理,她怎么接病号?连该做什么手术她都弄不清楚。”
这是实话,颌面修复很多转整形的,毕竟两个专业共同之处不少,胡悦的大学就在本地,她读研期间都在做什么不是秘密,医学界还是不大,尤其是本地院校,更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谢芝芝前几天找同学噶珊瑚,随随便便就摸了个八九不离十——跟的导师的确是好的,能进十六院说不准也是导师推荐,不过读研期间真的几乎都在跟老师一起做颌面重建:许多鼻咽癌患者手术以后,颌面骨骼也会随病灶一起切除,这种重建一般是以重建骨骼功能为主,恢复患者原有面容为附加目标。和整容这一块为了追求美观的面部结构手术,只能说是手法相似,但目标就完全南辕北辙。比起同期的戴韶华,胡悦各方面是都要落后好几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