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春官神色复杂的在他身旁蹲下来,语气恨恨,却又好像夹杂着说不清的淡淡情意道:“……还疼么?”
“不疼。”那一头红发的削瘦身影伏在地上,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听见他的声音,柔顺温驯极了。“一点也不疼。是我错了,春官哥哥莫生气了,若是气坏了,我,我可怎么办?”
“你怎么办?”春官的语气明显柔缓了许多,却仍然带着些伤心的怨气,“我看你好办的很!我跟你说过什么?你上了我,就是我的人!我们这些伶人,时常有客人召去,我不怪你的身子被别人用过多少次,可是!可是你只能用我!你答应过我的,你全忘了!现在还好意思要我莫要生气?!”
他们之间似乎有着不一般的关系,两个少年,听这对话,应该是一对情人。这或许与他们的职业以及生活环境有关,只是其中的有些词汇,的厉害,叫玉襄在一旁听了,浑身不自在。
蘅鹿皱起了眉头,她每一个词句都听得懂,然而却不能理解那意思,或许也不想明白那意思,于是气恼又排斥的道:“他们在说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
“师妹莫急,”张紫威温和的安抚她道:“只是人间百态而已。”
不知怎么的,他这句平淡的“只是人间百态而已”,忽然叫玉襄想起了风夕瞳,那时她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的语气,就与方才的张紫威很像。
那种类似的沧桑……是因为他们都经历过很多吗?
风夕瞳二世为人自不必说,张紫威修行红尘道,不入红尘,如何寻道?想必也自有一番经历故事。
但叫玉襄感觉奇妙的是,他按理来说已经阅遍人间百态,可有时候却仍显得稚嫩的厉害——比如说,很不擅长与女性相处这一点。
她喜欢这种经验丰富的淡定,因为她穿越而来,思维方式总有些不同。有时候,一些行为,在玉襄看来颇为正常,却总会叫人感到惊愕诧异。她便很喜欢张紫威这种见多了大风大浪,从不大惊小怪,好像发生什么都能全盘接收,不以为意的人。
白秋寒也是如此——一些男性对化妆敬而远之,简直视为洪水猛兽……
玉襄就喜欢他“女装就女装,有什么所谓”的不在乎和洒脱。
那会让人觉得,你找到了同伴,他能包容你的一切,而不会让你觉得自己像个异类。
而眼前的两位少年,故事的确叫人唏嘘,在旁人眼里,想必亦有所谓的猎奇之处,但大千世界,无论多么荒诞,多么可笑,多么悲凉,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这么一想,便不能不觉得世界辽阔,而又能同时容纳如此多截然相反的悲欢离合,其中的规律——所谓的大道,的确是玄之又玄。
柴房里的人仍在交谈,一开始春官似乎余怒未消,之前鞭打情人,好像是因为对方的背叛,叫他愤怒不已。但他仍割舍不下,如今已经慢慢叫人哄了回来。
元阳宗的一位师兄道:“那么,大凶——此卦落在谁的身上?”
肖平师兄默然了一会儿,回答道:“之前卜卦,柴房内只有一人。自然是落在此人身上。”
“看他发色,是夷人。”另一个师兄奇道:“夷人那边确有许多旁门左道,歹毒莫测,只是此人完全是一介凡俗,如何能让我们的‘安全’大凶?”
他们已经站在门口讨论了好一会儿了,玉襄心中已经做出了决断,不准备再听下去了。
这个世界毕竟不是一个真正的世界,只是之前在广寒峰上,那是太逸最熟悉的地方,自然也就格外真实。而这些师兄们,太逸了解的实在太少,于是一下子便让玉襄非常明显的感觉到,这只是一个幻境,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如此虚假——都是假的。
她身周的师兄们,除了蘅鹿与张紫威稍好一些,其他的更像是一群游戏里只会重复固定台词的旁白解说npc,过多的重视,并无意义。
于是她独自一人推开柴房的门扉,一步迈了进去。
她觉得,就算这红发少年真的是魔教教主,此刻大概也与师尊和燕和真人一样,失去了意识——否则,他绝不会把自己当初如此落魄,如此难堪,如此需要摇尾乞怜,卑躬屈膝的一面,展示出来。
那么,这就是个机会,她不能错过。
玉襄一进去,便解除了身上的障眼法,屋外的众人还没说什么,屋内的两人就已经迅速的做出了反应——
他们很明显,不属于太逸的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