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时静下。
季风临的嗓音融在淅沥雨声里,仿佛也染上些许潮湿的气息。
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空气中悄然蔓延,不等白霜行开口,他轻声笑笑。
“一直想要当面感谢你,所以学着描摹你的样子。”
季风临说:“画得怎么样?”
因为这句话,原本紧绷的气氛顿时缓和许多。
他永远不会让白霜行感到尴尬。
“……嗯。”
白霜行把画纸小心翼翼拿在手里,指尖轻轻摩挲:“这么久,你一个人,辛苦了。”
她想着一顿,好奇发问:“你和你养父,关系怎么样?”
这件事,她以前特意打听过。
自从父亲去世,季风临便被送进福利院生活,后来收养他的人,是名独居男性。
“还不错。”
季风临笑:“他是个很有亲和力的人,坚持不婚主义,对我很好。”
当他弯起眉眼,不久前的压迫感消散无踪。
由于刚从睡梦中醒来,黑发没经过打理,乱蓬蓬散在他额前,一双眸子也是漆黑,在灯光映照下,呈现出琥珀一样的柔暖色泽。
嘴角很薄,此刻微微翘起,显出漂亮的弧度。
至于侧脸——
白霜行眸光倏动。
她听得认真,等对方说完,毫无征兆地突然起身:“稍等一下。”
季风临有些疑惑,见她从椅子上离开,转身走进卧室。
再出来,白霜行手里抱着团软绵绵的毛毯。
她步伐轻而快,伸出双手,把毛毯递给季风临:“给。别加剧发烧。”
——他受到邪神污染,发烧和头疼欲裂都是症状之一。
深夜雨寒,凉气逼人,季风临只简单穿了件毛衣,时间久了,病情肯定会更加严重。
看他侧脸,毫无血色的皮肤上,已然漫开病态的潮红。
说话还有微弱的鼻音。
毯子并不厚重,对于深秋而言,厚薄程度刚刚好。
季风临略微怔住,颔首接过时,嗅到令人心安的清香。
他认真道了声谢,而白霜行走到阳台边,关好落地窗,不让冷风灌进来。
“养父把我抚养到高中毕业,等我上大学,就去了世界各地旅游。”
季风临坐上一旁的沙发,乖乖把毯子裹好,继续之前的话题:“因为本职是作家,用他的话来说,旅行是为获取更多灵感——你平时也会这样吗?”
白霜行也笑:“当然。”
阳台旁雨声没停,她懒洋洋坐在落地窗边。
也许是被季风临的情绪感染,有个人陪在身边后,雨夜的阴郁沉闷被一扫而空,心情莫名变得轻松起来。
白霜行很有耐心,向他解释:“一直待在家里,整个人都会被憋坏。我要是觉得无从动笔,会去四处随便逛逛,如果时间充足,就随便买张机票。”
季风临挑眉:“随便?”
“随便。”
她伸了个懒腰:“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有时一个人,有时拉着沈婵一起——她很喜欢旅行。”
在那之后,他们聊了一整夜。
先是说到白霜行随心所欲的旅游经历,后来又谈起季风临的童年和中学时期,最后话题转向白夜的真相时,天色已经蒙蒙亮。
沈婵舒舒服服睡了整夜,打着哈欠从卧室里出来,瞥见阳台边的两道人影,被吓了一跳:
“你们……就醒了?”
准确来说,是还没睡。
季风临看一眼白霜行:“早餐想吃什么?我去做。”
白霜行对上他视线,义正辞严:“病人乖乖上床休息。做早餐这种事,就算我去,也不会让你动手。”
想起这位大小姐曾经心血来潮的恐怖厨艺,沈婵脸色一变,连连摆手:
“别别别,我们都是无辜孩子,还请白大厨手下留情,放我们一马。”
顿了顿,又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不对……不对不对,你们坐这儿聊多久了?!”
接下来的近两个月里,白霜行身边风平浪静。
说是“风平浪静”……但纵观全球,白夜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无数人死于残忍至极的生存挑战里,世界人口锐减,恐惧情绪无处不在、四下蔓延。
在这种情况下,纵使有关部门极力整顿,社会还是不可控地愈发混乱,单是抢劫与谋杀的新闻,就几乎占据了报纸整张版面。
有人自暴自弃,趁此机会肆无忌惮地□□;有人觉得看不到希望,从高楼一跃而下。
更多人选择大门不出,日日夜夜蜷缩在房间里,然而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死亡的命运——
随着邪神势力日益扩大,每场白夜的波及范围,都在迅速增长。
就算与世无争,乖乖藏在房间角落,也会被街区内的其它生存挑战拉入其中。
无处可逃。
人心惶惶。
“……唉。”
光明神女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一条条新闻,不由叹气:“乱套了。”
白霜行坐在她身边,吃了口抹茶千层。
电视里,正播放着一个男人手持砍刀,在街边无差别杀人的讯息。
男人声称世界末日马上就要到来,反正所有人都命不久矣,不如死在他手里。
街边的镜头做了马赛克处理,抬眼望去,能见到一滩滩狰狞血迹。
“人类,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光明神难以理解:“不去对付鬼怪,反而同类相残……杀害无辜的人,能让他得到任何好处吗?”
笔仙立在茶几上,动了动身体:“这就是人的劣根性。”
虽不能说“人性本恶”,但不可否认,人类这种生物,本身就怀有十分强烈的利己性。
譬如新闻里的男人,仅仅因为自己过得痛苦压抑,就通过杀害路人的方式,试图宣泄心中不满。
越是在走投无路的环境里,这种劣根性就越发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