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仿佛风声止住。
他的字迹略显青涩,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写:
[希望竹子里的精怪不太难过,早日好起来。]
不过简简单单一行字,她看了很久很久。
这是头一回,她体会到人重视与记挂的感觉。
“……啊。”
竹子想,“如果能再见到他们就好了。”
如果能再见到他们就好了。
……
……
观景阁内,杀气翻复不休,沈惜霜加大中力道。
不久前,她曾说温泊雪毫无自信,不习惯旁人对自己上。
其实她也是一样。
自出生起就不什人重视,磕磕跘跘走到现在,一件事也做成。倘若有谁愿意对她好,中首涌起的念头,是自己不配。
胸口的剧痛深入骨髓,她看不清周身景象,在逐渐模糊的意识里,轻轻动一动眼睫。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她能成功救下这里的所有人,哪怕是她这种无用的小妖——
血气蔓延,倏忽之间,指尖却隐有清风掠过。
沈惜霜怔然抬眸。
冰冷腥风里,有片清凉的触感,缓缓触上她背。
小翼翼,柔软至极,就像是……
夜她初初来到观景阁,沈修文初次汲灵。她因剧痛蜷缩在角落,混沌夜『色』中,怯怯探向她掌的片小叶子。
“姐姐。”
稚嫩的童音轻轻响在耳边:“别害怕。”
另一道触感落在她指尖,是朵柔软的小花。
“姐姐,我们带你离开。”
距离汲灵已过去一段时间,她的目力渐渐回转,隐隐约约地,见到一片慢慢枯萎的小叶。
属于小花小草的微弱气息凝聚成团,在靠近锁灵阵时骤然消散。
沈惜霜陡然明白它们的用意。
——这是它们耗尽全部的生命,用以抵消阵法的灵力。
一旦锁灵阵破,沈修文也就无法通过她,汲取仙骨中的力量。
无数花草生出柔嫩枝芽,在雷光火光中簌簌震颤。枝叶顶端烫作焦黑颜『色』,些小小的影子却毫无停下的意思。
它们涌向沈惜霜,靠近少纤细的身体,正如之前的无数个深夜,彼此依偎着贴近她。
轻颤着的小草『揉』『揉』她指尖:“姐姐,喜欢你。”
——寂静的深夜里,少曾轻触它们的枝芽:“最喜欢你们。”
怯怯发抖的野花碰碰她脚踝:“姐姐最好最好,比所有人更好。”
——柔和的夕阳里,少单撑起下巴,对着它们轻轻低语:“些道长都好厉害,比我厉害得多。如果我也能像他们样好,就能保护你们了。”
“姐姐。”
枯败的树叶环住她拇指:“去看有颜『色』的春。”
——艳艳春『色』里,少指着窗外告诉它们:“等我们一起离开、慢慢修行,就能看清万物的颜『色』了。听说桃花是红『色』,竹子是绿『色』,空是蓝『色』,春的绣城是青『色』和粉『色』……到,一起去看吧。”
她样软弱无能,却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它们想守护的全部。
是……不以。
沈惜霜咬牙,中力气更大。
她一人的『性』命,不足以让这多生灵为之牺牲。
刺痛袭入口,喉间腥甜更浓。
一刹,猝不及防地,自她身前淌过一丝清风。
在意识即将流散殆尽的一刻,有什东西,陡然握住她腕。
并非花草树木纤薄的触感,股力道坚定而决绝,正溢出暖热温度——
一属于人族的。
四面八皆是雷光电火,不能有人靠近此处。
她战栗着抬头,通红眼眶中,终于蓄满滚烫的水珠。
“沈小姐。”
温泊雪轻扬嘴角,哑声笑笑:“是我。”
眼前所见皆是混沌,直到他现身,白衣划破冲冲幽暗,好似光乍现,割裂虚空。
和沈惜霜一样,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似乎也从来起不了太大作用。
学习不好,脑子不聪明,为人处世亦是迟钝,不讨人喜欢。
还有他带来修真界的游戏,其他伙伴掌握着令人惊艳的技能,有他变成一个晃来晃去的小人,好似谐星道具。
幼稚又好笑,身体仿佛化作一堆烂泥——
而完全干燥的、无杂质的泥土。
是不畏惧电火的。
这是温泊雪的《人们一败涂地》。
沈修文击中五脏六腑,温泊雪拭去唇边一抹血迹,身形用力一晃。
纯净灵力温柔却有力,悄然护住她脉,也罩住身边挣扎着的花草幼灵:“我……我其实一直很糟糕。”
“胆子不大,能力不强,总觉得自己一塌糊涂,就像你说的样,很有自信。是——”
他的面上沾满烟尘、狼狈不堪,他的双目却璀璨如星,熠熠生光。
温泊雪轻扬嘴角,目光澄澈,看着她的眼睛:“你愿意,相信我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