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突然沉重,姚窈被吓得一个激灵。
女孩迟疑片刻,才艰难地开口重申:“我、我没病……”
姚母眉目间的神情很淡,一字一句继续往下说:“你喜欢男的,不喜欢女的。”
姚窈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一阵恶心又抵触的感觉止不住地翻上喉咙口,她如同被人摁着脑袋强迫低下头,过了好半天,终究虚弱无力地跟着念:“……我……我喜……喜欢……”
后面跟着的那几个字,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姚窈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哀求地叫了一声:“……妈!”
姚母没有理会,注视着女儿的眼睛:“你以后再也不会和朴青野说话了,你会自觉和她保持距离,和身边的女同学都保持距离——”
隐约察觉出母亲有几分放过自己的意思,姚窈可耻地再一次服了软。她不再去想这段话的内容,不管不顾地跟着念下去:“我以后再也不会和朴……和、和她说话……”
声线脆弱,带着绝望的苦涩,她表情空洞而茫然,白皙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珠,仿佛身不由己,被牵着鼻子往前走的人偶。
听到自己女儿的保证,姚母的神情渐渐缓和下来。
“姚姚啊,”她满脸疼惜,摸了摸女孩泪迹未干的下巴,像是多少有了几分动摇,“其实,妈妈不是非要你——”
滴!
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突然重重按了一下喇叭。
“现在的家长,就是对孩子太心软了。”他目视前方,皱着眉毛,“你知不知道,他们小孩子花招多着呢,嘴上说两句算什么?姚啊,我们又不是专业的,孩子是不是出了问题,还是让医生来判断吧。”
后座上的两个人陷入了安静。
姚窈是难以言喻的惊恐,而姚母则是渐渐显露出的犹豫。
“孙哥……”她叹了口气,眼神有些闪烁,“你看,孩子自己这么不乐意,我们家姚姚也答应了……”
男人斜了一眼后座上的母女俩,腮帮子边上的肉动了动,像是在恨铁不成钢地咬牙。
“女人就是成不了事!”孙叔叔把脑袋拧了回去,语气有些不耐烦,“替你找了这么久才找到的医院,你到好,耳根子软,才听你女儿胡说八道了两句……”
姚母被这劈头盖脸的指责斥得往后一缩,望望姚窈,又望望前座的男友,一副举棋不定的表情。
啊——姚窈靠着后座,在恍惚中心想,真可悲。
本质上,妈妈和我,又何尝不都是软弱的人呢?没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自己下判断,为了讨好别人也好,博得关注和爱也好,只会不停地妥协、妥协和妥协。到头来,我被妈妈摆布,妈妈被别人摆布……
谁也逃脱不了。
“女人家家的,就不用你做决定了。”中年男人语气斩钉截铁,宽大的手掌在方向盘上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前面马上就要到了,我和管事的都约好了,现在反悔,叫我怎么拉得下这个脸来?”
姚母像挨了一耳光,肩膀塌了下去,声音也变得底气不足:“孙哥……”
他们僵持的时候,另一边的姚窈在后座上喘足了几分钟的气,脑子里却仍然乱作一团。耳边噪音嗡嗡飞舞,她仿佛中暑了。
不要。
我不要。
求求你,求求你们俩,不管让我说什么、做什么都行,别把我关进戒同所……
女孩被巨大的绝望完全攫住,最后,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跑。
下一刻,她猛地抬手,按住按钮,摇下窗玻璃。
车窗缓慢地下降,刚刚开了一条缝,外面的热浪滚滚涌入车内,温度骤然攀升。刚刚摇下去半幅玻璃,姚窈就迅速把脑袋挤了出去,紧接着是胳膊,第一条,第三条,跟着肩膀。
——汽车还在马路上高速行驶,她大半个人已经探出了窗外。
身下的柏油路飞速涌动,向后奔去,看得人头晕眼花。背后传来母亲凄厉的惊叫,一只手紧紧拽住了她衣服下摆:
“姚窈!姚窈!你别冲动!我们不去了,我们不——”
姚窈受了惊吓,只知道一个劲往外钻,孙姓男人把车速降了下来,他大声怒喝:“你干嘛??”
小轿车越开越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