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你又说,其实出了宫后,也不一定就是真正的自由。人总要为了俗世烟火而活着,自由自在的是神仙,所以,倒不如挣得当下快活最重要。”
……
“我记得。”
周与然抿了抿唇:“我是这么说过。但那时候,我以为你是在试探我,试探我有没有发现你的端倪,试探我有没有反叛之心。”
“嗯。当时没懂,现在我也想明白了……那个时候,确实误会太多。”
他沉默了一下:“不过有一件事,我没有骗过你。”
“嗯?”
“喝下那碗毒药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还能回来。”
室内无端静了一下。
周与然勉强笑了笑:“别搞笑了,不能回来你能去哪?”
“下地狱吧。”
“……”
“我的身体撑不久了,就算不喝那碗药,最多再撑个两三年。”
他淡淡弯唇:“被他们推上皇位,然后留下一个继承人,身份血脉的价值都被利用完了,再放心地进皇陵。我想了想,觉得何必呢。”
“可是你……”
“而且那时候,我感觉得出来,你也不是很惜命了。我猜,你可能是发现了什么吧……嗯,果然。”
周与然无语哽噎。
“所以我想,倒不如把这场死亡,送给你好了。”
女生皱起眉头:“什么叫送给我?”
“你毒死我,太后那里至少能交差了,她不会留你这个危险,但最起码会保全你在扬州的亲友——虽然你被收养是一个早就谋划好的局,但我想你在那里那么多年,应当还是有看重的亲友的,不然最后那几个月,你没必要还继续跟太后虚与委蛇。”
“……”
周与然再次抿抿唇,没说话。
“我死了,陈公公他们也就没有正当的理由和旗帜,很多先帝留下忠心之辈也会自然脱去。小皇帝虽然年幼,母族却不容小觑,废太子身亡,大势便去,他们忙着处理自己的事,也没空去管一个反叛的暗子。”
“……可在他们眼里,是我杀了你。”
景廷就笑了:“他们还没那么蠢。”
周与然:“?”你什么意思呢?
“我身边就没少过人,你暗示了我七八回的事,你以为他们听不出来么。”
男人往后懒散一靠,唇畔的笑意满是讽刺:“不仅是你,估计所有人都觉得我不会喝下那碗毒药。我一旦喝了,就说明我是自己想喝,而不是被你算计的。”
望着他冷漠而嘲弄的眼神,周与然沉默了许久。
她想到自己被赐下白绫时,太后掩饰不住的畅快和欣悦,忍不住道:“但是你这样一死,按照太后的性格,江大人他们……估计也活不久了。”
“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景廷发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声冷笑。
他抬了抬下巴,因为利落的下颚线而显得分外冷漠:“我跟你不一样,那个地方不是我的故乡,那里的人与我之间不过都是利益交错,我对大启,没有半分感情。”
“……好歹也是六年呢,说忘就忘了,不愧是景廷。”
“实话罢了。如果你在这个时代活过二十几年,难道你会去怀念、敬仰那个大启朝么?”
男人挑着眉:“周与然,你来到这里不过半年,你告诉我,你还留着多少关于大启的习惯?”
周与然不说话。
但她忽然想到什么,警惕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半年多了?难道你从一开始就……”
“没有。”
景廷很快给予了否定:“我一开始从来就没想过你会来。我对你最好的设想,就是投胎转世重新做人。”
“……”
“但是在琴行的那天,你认出了我,我也差不多认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