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绽开后,可能她终于解脱了,但是他们没有。
活下来的人就背负了这份罪孽。
胃里翻肠倒海,他跪坐在天台边缘,大脑晕晕沉沉,狼狈地捂着脸,一阵干呕,但是只吐出了一些酸水。
新子闭了闭眼睛,感觉重新踩在了实地上,她睁眼,他们仍然站在天台中央。
她低头看着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手,依然在微微发抖。
银发的脑袋埋在左手臂弯里,发梢轻晃,隐约传来模糊的吸气声,大约是因为幻境的力量又让他重新体验了那一日的噩梦降临。
新子心跳还没恢复,胸腔也残留着那股恶心的呕吐感,头重腿软,手上也失了力气。
她定了定神,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重新整理了思绪,才想清楚发生了什么。
不管先前如何,栗山晴在跳楼的那一瞬间,后悔了。
她很痛苦,但还是想活下去。
恰巧,仁王和平常一样躲在角落里,或许用了什么手法将自己藏起来,打算等到她离开,没想到撞见了这惊人的一幕。
他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救她,以他的力量,或许本来是能够成功的。
但栗山那身上那股绝望的气息袭击了这位心思敏感的幻术师新手,在一瞬间将她过往的遭遇与感受统统传递给了他。
那是一个无助的女生忍受了无数个夜晚的痛苦浓缩而成的,仁王又怎么可能抗得下来。
就像栗山感谢仁王的伸手,却还是在最后选择了放弃。
他吐了半天,回过神来时,甚至不敢从天台边往下看。
少年踉跄着离开了天台,头也不回地躲进了自己的世界,想要忘去这份痛苦。幻术抹去了他的一切痕迹,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来过这里。
而那份痛苦,现在也通过他之手,传给了新子——真相果然不是那么容易获得的,需要付出代价。
她也觉得嗓子里在泛酸水,努力忍住了。
至少,她终于明白压垮栗山晴的是什么了。
不只是无形的冷暴力,排挤,和一些若有若无的恶作剧。是真切发生过的侵害。
“有人伤害过她。”新子想,“不是一个人,至少不是小野健太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她还是把人性想得太简单了。
学校就是一个小型社会,以社团形成的社交圈也不比社会上的简单。单纯的新生怎么会想到,只不过参加了一次联谊会,不小心喝下了一杯加料的水,就会深陷挥之不去的噩梦。
看似温文尔雅的前辈,原来不过是道貌盎然的禽兽。
新子许久才缓过气来,找回了四肢的力量。
她支撑着地面站起,再次朝少年伸出手。
“仁王君,你已经尽力了。”她竭力保持平静,长长出了一口气,“栗山同学会感谢你的,谢谢你在她最后一刻感受到了来自他人的关心。也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事情。”
他没有反应。
新子不由放缓了语气,弯腰抓住了他的手臂,强硬地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害死她的不是你,是那些真正伤害过他的人。”她声音一顿,坚定而有力地说了下去,“天海和小野死了,但这事还没有结束。”
仁王终于抬起了头,死气沉沉的银色瞳仁里泛着惨淡的光。
“你不觉得,”他哑着声音问,“他们的死是罪有应得吗?”
“……或许是吧。”新子想了很久才回答,“可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说他们罪不至死?可栗山晴坠楼,他们和直接推手没什么区别。
要说幕后凶手不应该动用私刑报复、惩罚这帮混蛋?——可如果轮到法律审判,未成年犯人的最高刑罚也不过是被送到少管所待几年,和栗山晴所遭受的相比,实在太轻太轻了。
甚至,因为栗山晴的死时隔太久,现在他们已经无从取证,也就无法给人定罪。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罪责,也不该由仁王来承担。
她不熟悉他,但看过他那场比赛,对人们的评价还记得很清楚。一个神秘派,最擅长掩饰自我,隐藏情绪,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暴露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除非,他大脑里那根弦已经崩到了极限……
新子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如果你真的觉得,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冷漠旁观的话,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了。”
仁王怔怔地看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