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心间无比地憋气,就快要窒息了。
此刻的她犹如一个骑在疯马上的孩童,任坐骑把她乱蹿乱跑,内心却一片空白,丝毫不会控制。
天空——对渺小的人类来说,本就是个难以征服的未知领域。
就在神迷意乱之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低吟——
那低吟也是用意念传来的,即便是神志不清普绪克也认得,那是丘比特的声音。
那声音告诉她:既然呼吸不了,为什么不试着干脆不呼吸了呢?
普绪克猛然惊醒。
从小到大,她作为一个凡人,呼吸已经成为本能印在骨子里。
一股安定的勇气之火蓦然从她心间燃起来,她试着不去呼吸,竟也没发现多难受。
她早已进化出了不呼吸的神格,只是自己还不晓得,自己还不会用。
普绪克猝然回过头去。
身处在急速翱翔的云间,她的眼睛不能很准确地捕捉到东西,掠过的景物都变成了一片片恍恍惚惚的色块和虚影。
可就在这迷离之中,她仍能瞥见山巅处丘比特的身影。
惊鸿一瞥之下,他处于强大的逆光之中,整个人的剪影都被染成了纯黑色。
他的翅膀优美地展开,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弧度,正对着她所在的方向……好像他是一颗不会发亮的星星,却能指引普绪克前进的道路。
他没食言,他一直在山顶守着。
普绪克顿觉安心。
她稳了稳神,试着反过来去控制乌云,已不如刚才那般惊慌失措。
此刻她已经下到了山脊很深很深的部分,绝壁危崖就在一线天之间。
湍急的瀑布,黑浪四溅的激流,离她只有触手可及的距离。如果她敢伸出手去,甚至可以摸见鹅卵石上绿幽幽的苔藓。
这里,也隔绝了人世间的其他声音,只有水和石的轰鸣。
渊底,一条长着两对巨大蝠翼的庞然大物就睡在水潭之中……那便是怪物吕戎克了。
对于这个森然大物,普绪克打心底里发怵,着实不敢多看一眼。
关于它的那些传说故事远比它本尊更可怕,这东西饶是睡着,也露出森森的白牙,密密麻麻的几百只眼睛上流动着粘稠的水泡,离近了闻还有种酸臭刺鼻的味道。
普绪克好不容易才克服了腾云带来的晕眩,这会儿蓦然又要被这东西惹吐了。
她颤颤巍巍地拿出陶罐来。
她只想赶紧取了水走人!
幸好这渊底河流密布,取水并不是什么难事,普绪克也不一定非要去危险的瀑布底下去取。
她紧闭双眼,再次动用意念,祈求乌云往下落一下,好让她能伸出手臂舀水。
那朵乌云忽忽悠悠,并没那么好控制。
普绪克连续默念了三次,它才下降了一点点。
待到用意念第四次催动它的时候,它直接猛一下沉,差点把普绪克浸到河水里去,把她一身的衣裳都弄湿了。
倒霉。
普绪克从水中爬上来,咳嗽一声,啐了一口黑水。
河水冰凉刺骨,凡人多呆一会儿都觉得浑身要结冰。
普绪克浑身筛糠地把那朵不好控制的云重新召了回来,待到她重新爬到云上去时,陶罐里已经装好了一罐子的黑水。
吁。
幸好。
普绪克抹了把脸上的水花,顾不得一身狼狈,就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起!”
她哑着嗓子命令一句。
那朵乌云发出嗖嗖嗖三声,一个筋斗就把她从深潭水面上带离。
这时身后的吕戎克怪物发出沉闷的一声长哼,仿佛是被吵醒了。
普绪克着实怕死了。
她连催几声,催得那朵云像离弦的箭,兔起鹘落之间就直直飞回了山巅。
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一瞬间干了,却又不是干,结了一层冰。
那小刀般的罡风几乎要把她冻成冰碴子,无数仿佛带着亡魂怨念的哭嚎声冲进她的耳朵,弄得普绪克怀疑自己要失聪。
在接近天光之前,在崖上等待的丘比特已然朝她伸出手来。
“普绪克!”
他浓烈的嗓音声声呼唤着她的名字,仿佛传递着温暖的光波,把她从被冻僵的边缘拉回来。
终于,普绪克上了岸。
她趴在一个软糯糯的东西上,也不知是在青草地上,还是在丘比特的怀抱……她累极了,连掀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崖底的风和水,把她的骨头都浸软了。
普绪克撑着最后的力气,急切地去看腰间的战利品。
然而不幸的是,陶罐里的黑水,却在回来这一路的跌跌撞撞中,洒没了。
哇……普绪克差点没哭出来。
普绪克被带到一古树下稍事休息。
那古树是棵夫妻树,两株抱生在一起,一雌一雄,暗褐色的树皮被各种寄生藤蔓所缠绕,直冲云间,不知已生长了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