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四目交投,哈得斯把泊尔塞福涅的手心缓缓合拢。
“如果你以后还记得我,就吃一颗这个吧。”
泊尔塞福涅凝立半晌,虽然纳闷哈得斯为何会忽然送她石榴,但心底却晓得一个小小的石榴并无不妥。
她合手收下了,礼节性地道了句,“谢谢你,哈得斯。”
哈得斯微现笑靥。
这笑靥冷得很,没有一丝欣悦之情在其中,反而深处裹挟寸寸细不可查的寒芒,犹如捕鼠人设下了彀套,静待牲牺来自投罗网。
事实上,哈得斯很善于用各种诡计,诱哄懵懂的少女钻入圈套。
他对爱情的木讷,只局限于如何讨得一个少女的欢心。
如果只论如何得到一个少女,他有一千种办法一万种办法,管叫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人给攫取到手。
和溪谷边的那朵奇丽的百合花一样,这颗鲜红如鸽子血的石榴,也蕴藏了哈得斯的一个小小诡计。
这颗石榴是冥界的食物,一旦泊尔塞福涅吃了,他就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把泊尔塞福涅留下来了。
当然,陷阱已经设下,主动权还是在泊尔塞福涅手中。
如果她真的对他一点情意也没有,把石榴随手抛了,或是执意不肯吃,哈得斯也没有办法。
这个主意,既是对他的成全,也是对泊尔塞福涅的成全。
泊尔塞福涅自然不能察觉。她只道这是一个普通的告别礼物。
她把石榴揣进了口袋,几日后,就和赫尔墨斯离开了冥府。
哈得斯站在地狱入口目送着姑娘的远去,向她挥手作别,叮嘱她如果想他了,别忘了吃那个石榴。
泊尔塞福涅随口嗯了一声。
接下来,她果然中了计。
从塔那鲁斯的尽头一路飞升,泊尔塞福涅感觉眼皮灼痛,她已隐隐看到外界明媚的天光了。
许是眼底很久不见光的缘故,泊尔塞福涅感到眼珠刺痛,那耀眼的光线,竟像无数把利剑横刺向她一般,耗干她舌头的水分,叫她皮肤干皱、嗓子冒烟。
走了一会儿,便觉得双腿酸软,脚下那嶙峋的山石生了倒齿,硌过她薄薄的凉鞋,钝刀似地剌割她细嫩的脚底。
周遭啾啾鬼语,也在损耗着活人的灵气。
泊尔塞福涅喘了一大口粗气。
看来这回家之路,还不太简单。
她之前是掉到了多深的深渊里去了?
泊尔塞福涅一阵栗寒,不知怎地,耳畔又隐隐约约浮现出哈得斯之前的话来。
“作为阳光的对立面,黑暗永远欢迎你的到来。”
这些芜乱的念头缠扯她的思维,引得她心旌摇曳,不断回忆着在冥界的时光,还有冥界的人儿。
泊尔塞福涅用力地甩掉那些那些念头,情知在冥界的这几日就如同做了一场噩梦,今后她要和冥界划清界限才行。
回到奥林匹斯,她依旧是妈妈手中的明珠,依旧是那纤尘不染的高贵女神。
而哈得斯,就当是一遭荒诞的露水情缘好了。
“泊尔塞福涅!”
赫尔墨斯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提醒她,“咱们得快点走了。诶……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泊尔塞福涅冲他摇摇头,自是知道这些许不适是她重见光明的正常反应,她能忍耐。
赫尔墨斯看她脸色隐隐发黄,关切地问道,“还有小一段的路程,这冥府的道路,崎岖难行,不如我先去给你弄点水?”
泊尔塞福涅婉拒了,虽然她现在确实渴得口齿皲裂,但在这深不见底的山洞中,却哪里又有水?
唯一的水,就是斯提克斯河之水,那水活人是不能喝的。
明明天光就近在眼前了,脚下的路却好像被扭曲了空间一般,总也走不完。
偏生这山洞中还炽热无比……也不知是她精神上的错觉还是怎样,她总感觉周遭炙热如火山岩壁,呼吸的每一口气都是滚烫的。
这太不合常理了。冥界的山洞,本该阴森冷情的。
赫尔墨斯也擦了一把汗,道了句,“奇怪。”
他指了指她的口袋,“咦,你不是有一颗石榴吗,若是实在渴得要紧,就先润润喉咙吧,等到了外面,我再帮你找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