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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病房内寂静无声,只能听见时钟铮铮走动的微响。年龄相差近一个甲子的祖孙两人沉默地对峙。

谭景山忽然长长叹息,面上重又带上了和蔼的笑,只是神色比刚才疲惫了不少,好像一瞬间就年老了十岁。

他轻声道:“你还是不愿意……不过,爷爷也不愿意逼你。你再好好想想吧,嗯?”

“好好想,仔细想,明梨。”谭景山温声说。

出了病房,谭明梨有些神思恍惚,几有隔世之感。

她敛了神色,平平静静地走出数十步,直到进洗手间反锁住门,这才慢慢卸下一口气,疲惫地低下颈,按着眉心,感到太阳穴一阵一阵地发疼。

每次跟爷爷谈话,她总是这样疲倦。

爷爷长她半生,睿智而又敏锐,又擅于示弱和攻心,即便是她,也险些支撑不住,几乎在刚刚的对峙中败下阵来。

她抵住额,抬起眼看镜子中的自己,只是轻轻叹息。

就连今天,其实也并不是她赢。只是爷爷不愿逼她,让了步,仅此而已。

她装作不懂,可是又能装到什么时候呢?爷爷的耐心和退让又能到什么地步呢?人都是会有底线的,她明白。爷爷顾念她刚离婚,体谅她,不说重话,但也不会真的任由她这么自在下去。

好好想,仔细想——等到想好了,也就该回去了。

爷爷临走时的告诫是正在流沙的沙漏,也是不断缓缓下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耐心地悬于她头上,昭示着能留给她的最终只能有一个结果。区别不过只是时间长短罢了。

爷爷说他不愿意逼她,可他字里行间、举止神情,每一声叹息、每一句话,分明都在逼她。

谭明梨无力地闭上眼。洗手间的苍白顶灯灯光打下来,照得她眼前一片炽亮。

——可是她这近三十年来人生,自回国以来步步思虑,处处徘徊,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脱身,难道还想得不够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