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行衣任由聂铮放开了手,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掌心的弓。
沉默片刻之后,她的目光逐渐坚定了许多,自一旁的竹筒中取了一支箭,再度独自挽弓之时成功地射准了靶心。
整日的不快之情顷刻间一扫而空,她总算笑了,道:“多谢聂大将军指点迷津。”
聂铮敛了眸子,外表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然而手指却微微蜷缩。
大抵他也是有些高兴的,只是不肯表现出来罢了。
符行衣将聂铮的话咀嚼了两遍,又射.了几支箭,百发百中。
“我……”
她顿了顿,斟酌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性地问道:“我有一个……你或许会觉得很蠢的问题,不知聂大将军能否帮忙解答?”
聂铮饶有兴致地展颜,俯视着吞吞吐吐的小丫头,道:“哦?”
“被我放走的天狼军士兵中,有一个是舍命救下大齐子民的人。”
符行衣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犹豫道:“我不明白这场战争究竟为何缘故,又该如何停止,只看到眼前的两难。
“对于我们而言,驱逐侵略大齐的北荣士兵是正义之举,可在他们看来,或许自己才是正义的一方。东齐久居于北荣之上,凭借强大的军队时常霸占他国的土地与金银,甚至直接强行从北荣掠夺美女,充实皇帝的后宫。”
讲到此处,她抬眸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聂铮,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有话直说,道:“令堂亦是。聂铮,我总觉得自己是欺压善人的恶徒,东齐与北荣之间究竟谁才是正义?你我如今所做的一切又为了什么?”
聂铮久不言语,直到听完符行衣的话后,他自顾自地笑了一声,玩味地颔首打量着她:“看不出你竟还是侠义之人。”
符行衣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哎!”
好好说话!
“无论是何初衷、所为何事,杀人便是杀人,一切皆无法掩盖血腥的事实,所谓正义不过是为了发动战争而美化的借口。”
聂铮越过她,骨节分明的修长五指拾了一支箭矢悠然把玩。
“然而若是非要让我给出答案……”
他的腕部骤然发力,箭矢被猛地掷了出去。
离开弓弦的借助,单凭自身的力量,竟也.射.准了靶心!
“射程之内即是正义,成王败寇历来如是。”
符行衣恍惚间明白了些什么,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掌心轻抚着额头,长长地叹息,道:“这么简单的答案,果真是我朽木不可雕,才会想着求助于人。”
聂铮破天荒地笑了笑,道:“你会产生如此疑问,勉强倒还算可造之材。”
“此话何意?”符行衣诧异地转头看他。
“倘若你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士兵,那大可不必在乎这些疑惑,服从命令,当好杀人工具足矣,无需动脑思考。”
聂铮微阖了眸子,道:“然而,你若是期望达到甚至超越令尊的高度,便必须要直面这些残酷的,找不到准确答案的无数疑难,走出眼下的舒适圈。”
符行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眨巴眨巴漂亮的桃花眼,道:“聂大将军,你看我都这么惨了,还舒适呢?”
聂铮睨了她一眼,锐利的丹凤眼中尽是哂意:“你的言行举止、性情脾气,无一不受宁沧海与苏靥的培养与熏陶,你之所见所闻皆是他们所让你见闻。即便是如今,符行衣,你也是为了别人而活,从未有过自己的想法,自甘禁锢在父母的庇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