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公主与梁栩的生母珍妃,与宣陇皇帝是跨越身份的真心相爱吗?不是说宣陇皇帝后宫单薄、追求真情吗……?
这其中有多少是谎言,是掩盖,是这宫中禽兽的最后遮羞布!
宝膺仓皇退到了皇极殿高高的门槛边,面色惨白,胃里翻滚上涌。他不敢细想更多,不敢细想她生下他的时候不过十七八岁……
宝膺哆嗦着声音,只觉得眼前都要瞧不见了:“你若早告诉我几年,我也好了断了自我,这出身活在人世间,不过是梁家多了个腌臜玩意儿……!”
公主远远看着他,她面上露出了极天真和茫然的神情,她似乎不理解宝膺为何要做出这般自我厌弃的神情来。
她道:“我娘也说我,应该上吊去,活在人世间也是腌臜生了个腌臜。我不明白。”
公主如同十三四岁的孩子似的,晨光斜入,照清她眼角的细纹,她却只稚拙又用力道:“我不明白。他爹生妈养,读了几十年太学,甚至还诵经读典,却还做得出这种事,硬说自己没有错。无人敢骂他。我什么也没做,只是不敢死,不想死,不愿意跟他拼命,就变成了宫里最下|贱的人。”
她从龙椅上站起来了,两袖张开,袖上绣着欲飞的蝴蝶:“我娘疼我十几年,转眼间我就被她拽着头发在长春宫地上拖,后来狗东西威胁她,她怕失了宠,便在翻她牌子的时候,把我往那头送。栩哥儿出生,我更不是东西了,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巴望着用我能让栩哥儿当上太子。”
她话说的都很笼统,宝膺震惊的只觉得手脚发麻。
公主又道:“我逃不了,也无所谓,就好赖过着呗。栩哥儿我也不算讨厌,小时候就栩哥儿不把我当脏物,知道疼姐姐。但这皇位上的狗东西睡那么多老少娘们,从比我娘老的到比我还小的,都似乎理所应当。而我出去玩几回,他便嫉妒成疯了。”
她缓缓走下髹金的七步台阶,像是功成名就的大人物说起年少时吃的苦,口吻依旧是童真且不在乎的。
宝膺明显感觉到,她根本没把他当儿子,没有哪个母亲会对孩子讲自己少女时期被奸|淫。她或许是觉得宝膺能理解,或许是根本不在乎宝膺的态度,只想在皇位前找个听众。
“你知道卞宏一脸上的疤痕是怎么回事儿吗?”
公主转脸问他,不等宝膺回答,公主便自顾自笑道:“他不过是我当时一起玩的诸多男子中的一个,他自己也是女人堆里混着玩的,我们都不觉得彼此是什么好人。可只有他冲撞了皇帝,只有他敢开口说皇帝错了。少年人才有那样的心气儿啊。”
所有人都怕宣陇皇帝的雷霆手段怕的要死,只有少年时的卞宏一,在撞见皇帝私下对熹庆公主纠缠骚扰时,走了出来。
公主当时心道:这个愚蠢的家伙,以为自己是什么拯救她的英雄吗?他连自己都保不住。
其实卞宏一年纪小,宣陇皇帝但凡要脸,应该把这事儿糊弄过去就算了。然而皇帝作为中年男人,自认为是公主的男人、主人与父亲,早听说意气风发英俊潇洒的卞宏一,是公主最喜欢的情人之一。怒火与嫉妒之下展露了他最暴虐的一面,他命人抓住将独自进宫参宴的卞宏一,将他侧脸按在滚烫的铁板上。
熹庆公主惊吓待在原地,只瞧见卞宏一咬紧牙关憋住惨叫,他被迫转过去的脸望着公主,眼窝里蓄起两汪咸泪。
公主觉得卞宏一可以恨她,是她给他带来的这厄运,是她在那时候没有苦苦哀求宣陇皇帝放过他。但卞宏一那时候眼泪掉在铁板上,似乎不是恨,而是挣扎不过,被皇权摁住高傲的头时,他理解了她的处境,她的畸形,她因过早的扭曲生活而永远长不大的心。
天底下人都会骂公主是破鞋,是勾引父亲的女孩,是骚|货贱|货下流玩意,只有卞宏一不会。
公主并不觉得他们是相爱的,只是卞宏一对皇帝的顶撞,像是撞开了她天花板的一条裂缝。她多了一丝勇气。
后来她取悦皇帝来获取财政商贸的权力;她威胁皇帝要公开一切的秘密;珍妃半疯自|杀后,她命人假扮恶鬼去告知皇帝说造了孽还不放手就会王朝倾覆。
只是没人知道她母亲珍妃上吊前,短暂清醒了一会儿,哭着说:对不起孩子,我保护不了你,也没胆子保护你,我过不下去了,你要是也过不下去就来下头陪娘,娘还给你做酒酿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