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老大老张是个老实人,他听着这些贵妇人的话并不当真,“福晋您金口玉言,小老儿也不怕您笑话,我家啊没别的东西就靠两个舢板过日子,闺女也就这么一个,这回不舍得留在家里才带上船来。”
“嫁高门大户那样的好事小老儿没想过,这辈子只盼大丫儿天天高高兴兴的就成,她想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就过成什么样,只要不伤天害理触犯王法,都行。”
大丫儿一听自己爹这么说终于高兴了,又回头看着董鄂氏,“福晋,我不愿做太太奶奶,我就守着我爹娘在船上过日子挺好的,不过京城要是有机会我得去一趟,好歹瞧瞧他们说的热闹到底有多热闹,到时候还能去府上给您几位请安,只要您不嫌我是乡下丫头就好。”
围坐在一起的福晋们再是没想到一个渔家姑娘能想得这么通透,一时之间竟然有种本是我想逗你玩儿,最后却发现营营役役机关算尽的原来是自己的即视感,再想张嘴说点什么也都说不上来了。
好在桌子上还有菜和酒,林清赶紧借着酒菜把话头岔开,“怎么都只顾着说话不吃东西,这些鱼虾咱们在京城里可少见,就是有也没这么好的水,赶紧的都尝尝鲜儿。”
船上人家吃东西都简单,没那么多佐料做法,现捞上来的鱼连腌都不用腌,去了鱼鳞内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撒上姜丝盐粒上锅蒸上一小会儿,出锅一泼热油就能吃。
这么做出来得到鱼卖相自然不如府里那些花里胡哨,做个鱼都恨不得把盘摆出一朵花来的那么好看,但夹起一小块放到嘴里,鱼肉清甜鲜香的味道一下子就散开来,尤其没了那些多余佐料抢味儿,众人都觉得这才是真的吃鱼。
“老张,你这鱼真好。怪不得你舍不得把闺女让我们带到京城去,就为了这鱼也不能去啊,是不是。”这话林清说出来自然就是玩笑,但其中的意思大家明白。
一是给老张圆了刚刚的话,别说一船福晋在这儿,人家居然都看不上唾手可得的富贵。二来也是真心感慨,都说食得咸鱼抵得渴,得了富贵就得操那份富贵心,老张和大丫儿如今靠水而生虽得不了富贵,但也没那么多忧愁,自给自足也挺好的。
是挺好,事想通了这茬也就算了揭过去了,随后紧跟着又上了两轮河鲜众人吃得喝得都挺高兴,就在三福晋董鄂氏张罗着说这么好的景致是不是要准备纸笔赋诗两首时,四爷突然从前头回来。
他回来不要紧,就是那脸色隔老远瞧着就看出来不对,走近了一瞧更是比锅底还黑,看着甲板上这么些人也只是点点头就往船舱里去了。四爷平时是不苟言笑,但是也绝不是个无理之人。这会儿嫂子弟妹都在,若放在平时四爷怎么也得客气几句,今儿这样肯定是有事。
既是这样众人也不可能再留下来自讨没趣,尤其林清看着四爷这样儿心里就不太踏实,毕竟如今胤禟跟四爷在公事上边来往颇多,若是今天四爷在前边没讨着好,那胤禟肯定也被扫了风尾。
果然,林清回到刚自家的船上就看见张诚和小楼都在船舱外边来来回回的踱步,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林清刚看着四爷一脸铁青的样儿就知道要坏,这回来再见他们这样就知道事情怕是小不了,“怎么了这是。”
“福晋您可回来了,您赶紧进去瞧瞧吧。”张诚一见林清回来就跟见了活祖宗差不多,眼泪都要下来了。他们在圣驾前也没资格往皇上那大船舱里去,里边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都不知道,只知道出来的时候几位爷没一个脸色好的,这不是要了命了嘛。
“行了,你们也别慌,天大的事人不还好好的吗。”脸色再不好人没事就行,“小楼你去吩咐一声,就说今晚上咱们吃船上的鲜货,让船夫看着准备,再烫两壶酒来。张诚你带人守在外边守远一点,屋里有什么动静你都别管,也别让人靠近了,听到没。”
“诶,福晋您放心,今儿晚上哪怕只苍蝇也不可能挨船舱的边,要不到时候您把奴才的脑袋拧下来当凳子坐奴才也愿意。”只要林清能进去给主子爷降降火,张诚什么都愿意答应。
“你这小子,什么都不成就是嘴甜。”林清嘴上虽这么说,但其实还是挺喜欢张诚的,这人平时虽有些油嘴滑舌的,但对胤禟可以说是忠心一片,人心难得,人生在世能得这一份真心已然是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