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老妻牵扯太多,打断骨头连着筋。见夏脑海里蹦出一个念头,十分笃定——这个婚离不了。她的家是安全的。
第二天天蒙蒙亮,见夏醒了,走到客厅,瞥见妈妈的手提包挂在衣架上。爸爸睡在客厅,妈妈睡在主卧室,两人都鼾声大作。
她甚至不敢将它从衣架上摘下来,用极慢的速度拧开搭扣,时时关注着沙发上爸爸鼾声的节奏,终于无声翻开了手提包,把手探进去,小心摸索,终于,抓到了一个小方块。
见夏心中一喜,忽然听见主卧的床铺一响,妈妈好像翻身坐起来了,正在扒拉地上的拖鞋。
睡衣上下都没有口袋,见夏匆忙将电池塞进腰侧,靠睡裤的松紧带夹住。
“你干吗呢?”妈妈一愣,沙哑地问道。
“我……”见夏吓得汗都下来了,“我做噩梦了。”
妈妈神情软下来:“因为你奶奶的事?要不过来跟我睡?”
“没事。我睡不着了,背一会儿单词。”
“再睡一会儿吧,今天一天都要去你奶奶家守灵,想睡都没的睡。”
“小伟怎么办?”
“你表姑今天带他回来。”
见夏点点头,趁着妈妈去厨房倒水喝,连忙按住电池块逃回了房间,钻进被窝蒙住头,开机动画的音乐无法消除,她只能用枕头狠狠压住手机。
二叔家客厅的冰箱上方高高安放着奶奶的黑白遗像,前面燃着一盏长明灯,按照办白事的规矩,长明灯得亮到奶奶出殡那天,所以需要人盯紧了,及时往里面续油。因为大人们忙着迎来送往,这个工作便交给了见夏。她搬了一个木制小板凳坐在旁边,时不时和李燃发几条短信,一整天并不太难熬。
“二婶,得加了。”见夏喊。
冰箱高,小矮凳借给二婶踩着,见夏挪到沙发上坐,才后知后觉屁股麻了。
她给李燃发短信:“你家中老人都还在吗?”
“只有爷爷了。等你回来,带你去看他。我最喜欢我爷爷了。”
最后一句像个小男孩,李燃难得流露出这样的幼稚温情。一想到他卖弄的知识大多来自这位做邮差的爷爷,见夏便嘴角上扬,很明白他为什么会说,自己最喜欢爷爷了。
她下意识抬头看奶奶的遗像,在内心拷问自己:陈见夏,你呢,你喜欢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吗?
怎么会。她连自己都不喜欢。
“家”的概念对陈见夏而言模糊又稀薄。小时候想得少,纵使压岁钱很少,鸡腿总是分给孙子,看春晚时沙发空位不够,弟弟坐沙发她只能坐小板凳……她也没生出分别心,放鞭炮贴福字时照样开开心心,扎着小羊角辫,笑得比谁都甜。
长大一点,懂事了,家人理所当然的轻视便横成她眼中的梁木,春联、爆竹都不再是开心的理由,唯有长辈询问期末考试排名时,她能博得一些注目。
陈见夏就这样发现了活下去的诀窍:要变得很有用。
不同于弟弟与生俱来的重要,她存在的意义,要自己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