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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夏懵然起身,走了几步,不知为什么,又折返回来,从椅背上抓起了羽绒服。

体内残存的动物直觉,让她觉得自己会需要这件衣服。

俞丹没有等她。教室门在背后关上,空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陈见夏一个人。尽头的窗子透出浅灰色的微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见夏慢慢地走,忽然给李燃打了一个电话。

李燃没有接。

她揣起手机,深吸一口气,大步向前走。

四十二

失恩宫女面,落第举人心

办公室里坐着四个人。俞丹和一个男老师在一侧,办公桌对面则是两个家长。

见夏愣在门口。“妈?”

妈妈转过头瞥了陈见夏一眼。

那是很复杂的眼神。妈妈的脸颊抽动,好像用尽全身力气才压制住怒火,让她勉强维持了仪态,没有像抓小三那时候一样在楼道里当众撒泼;这一眼瞟得很快,像一条蛇爬过脚背,倏忽不见,浓浓的嫌弃却仿若黏液般沾在身上,留下耻辱的痕迹。

直到很多年后见夏仍然记得这一瞬间的眼神,像一遍遍重放的近景慢镜头,一帧一帧,避无可避,清晰到绝望。陈见夏听到心跳的声音,是噪声中的擂鼓,敲得她几乎站不住。

为什么是现在呢?明明只要再坚持一下,他们就能赢了。

为什么是现在。

俞丹从办公桌前缓缓抬起眼,朝陈见夏温和地笑了笑:“哦,见夏,你过来。”

桌上放着几张照片和两张成绩单。照片是隔着窗子拍的,画面上是上周六在必胜客陈见夏和李燃头碰头亲昵的瞬间,拍照的人生怕抓不到,连拍了好多张,每张之间几乎没什么区别。成绩单自不必说,和照片一起形成了证据链,因为早恋而在短短一个月间从全班第十二名迅速跌到二十五名,罪无可恕,铁证如山。

坐在俞丹旁边的男老师半眯着眼睛,努力想看清陈见夏的长相。见夏蓦然想起一件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李燃和许会打赌,说他们班主任不喜欢戴近视镜,别人混进自班大合唱的队伍他都分辨不出来,也幸亏如此,他刚开学就给老师借火,并没被班主任记住。

后来,见夏私下问他,你又不抽烟,为什么会随身揣着打火机?

李燃摸摸空空的口袋,没摸到,于是在空气中给她模拟平日将打火机盖子用拇指推开又甩上的动作:“玩。许会他们抽,我第一次就是靠我爸的打火机融入他们的,有事没事借个火,后来就习惯带着了,拨弄着好玩。”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认识你以后就不带了,也不找他们玩了。”

我又没拦着你。陈见夏噘着嘴,还是扛不住他求表扬的无辜神情,笑了。

她竟在这种时刻想起他的脸。仿佛一个被牢牢锁在断头铡上的囚犯,突然念起儿时吃过的糖饼。

“李燃这边就甭等了,”男老师从上衣口袋掏出烟,想了想不合适,又揣回去,懒洋洋地说道,“一早上就旷课,也没请假,既然家长都来了,要不李燃妈妈您解释一下吧,这孩子的特点我作为班主任也跟您聊过很多次了,管不了。”

李燃妈妈看上去格外年轻,只有三十出头。她一副没听出来班主任语气是在抱怨的样子,温和优雅地笑了笑,声音不大,压迫感却格外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只知道他爱逃课,男孩子嘛,玩心重,我们又没经验,乱给他零花钱,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唉,回去我让他爸狠狠教训他,姜老师您费心了。我们做家长的心里有数,是我们当家长的没教好,怎么会怪您。”

干站着的陈见夏和局促的见夏母亲就这么被晾了几分钟,俞丹轻抚着小腹,心思都在那片隆起的肚皮上,时不时抬头欣赏陈见夏惨白的脸,于是不急着插话。

最终是李燃妈妈把话拉回了主题。她朝见夏妈妈微笑致歉:“这小子一直混,我家里条件不错,从来不委屈他,一直都有小姑娘往他身上扑,都是当父母的,我也不好多指责那些女孩子。但你家孩子一看就是学习好的,肯定是被他带坏了。这种事……到底还是女孩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