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夏菊花把场院里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李大丫的身影,学着安宝玲的样子小声问:“她一直没上工?”
从哪天开始没上工就不用问了,懂的自然明白。
安宝玲有些幸灾乐祸的点头说:“从那天老太太跟你闹过之后就没上工,在家里也不做饭,不扫院子不喂鸡,只洗他们一家子的衣裳。”
这你都没有意见?夏菊花怀疑的看着安宝玲。
安宝玲一点也没觉得不自在,悠闲的重新拿起一根苇杆来,苇刀停在杆头,摆出一副做活的样子,嘴里的话没停:“我是觉得二嫂这些年比我累,心累,歇歇挺好。我反正天天上工,回家还得伺候三壮他们爷几个,总不能回家连口现成饭都不给吃。我可挣着工分呢!”
说到这她有些遗憾的摇头:“就是老四媳妇做饭真不好吃,连粥都能煮糊了。她怎么不把锅给烧漏了呢,正好干脆分家。”
夏菊花都被她大胆的言论给吓笑了:“你快少说两句吧,要让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这个分出来的儿媳妇,挑唆你们跟婆婆对着干呢。”
安宝玲不说话了,就那么一手苇杆一手苇刀的看着夏菊花。
夏菊花一直没听到她的回答,从正在刮着的苇片上抬头,疑惑的问:“你看我干啥?”
“大嫂,我觉得你从娶了小儿媳妇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安宝玲郑重的说。
夏菊花心里一惊,有些掩饰的说:“变啥变,我不一直这样吗?”
“不一样。”安宝玲十分肯定的说:“以前你就算是知道别人会议论,也不会当面说出来。还有不管你们家里闹成什么样,你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说啥。”
夏菊花没想到安宝玲观察的这么细致,有心想分辩两句,又觉得无从分辩起——她自己行事与以前确实不一样,不是嘴上不承认别人就看不出来的。
安宝玲对夏菊花的欲言又止自有解读:“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真的。以前你受了委屈自己不说,心疼你的人想帮都不知道从啥地方帮,那些给你委屈受的人,就觉得是你该受的,看热闹的更觉得那就不算委屈,要不你自己咋啥都不说呢。”
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夏菊花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以前有啥法子,我一个年轻寡妇,多说几句别人就得指着脊梁骨说我不安份。让人说多了,两个孩子娶媳妇都费劲。现在我儿子都娶媳妇了,我还怕啥。”
原来是因为这个。安宝玲高兴的看着夏菊花说:“你早该这么想。再说你那个小儿媳妇一看就跟孙桂芝是亲姑侄,你平时不压着点儿,她还不得反了天。”
说完想起上回自己劝夏菊花的话来,问:“上回我跟你说的,你记着呢吧。志全他们哥两扛粮食包的钱,还有分红钱,可不能都给他们自己收着,要不你小儿媳妇,得把志双那份都拿回娘家去。”
夏菊花被安宝玲逗笑了:“你刚才不是还生气老太太把你们分红的钱都收上去吗,咋到我这就劝我收着了?”
“你能跟老太太一样?”安宝玲看傻子一样看着夏菊花:“你自己挣的工分不比志全他们哥两少,志全两兄弟下地一样吃得下辛苦,挣的工分一样多,咋分也没人吃亏。”
夏菊花刚想点头同意安宝玲的话,就听到有人在场院外头喊了一声:“队长回来了。”
刘二壮回来了,拿没拿回钱来呢?所有编苇席的妇女都放下手里的活计,眼睛望向生产队的方向,好象如果能看到刘二壮,一张张票子就能分到自己手里一样。
没一会,生产队那院就传来了哨声,随后会计就高声大嚷的叫:“一家来一个主事的到生产队,听着呀,是主事的,不相干的人别来凑热闹。”
夏菊花放下苇刀站了起来,被满场院的妇女们羡慕不已,都笑着催她:“快去吧,记得回来跟我们说说,一个工分算多少钱。”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亲近。
生产队屋里已经挤不下人了,夏菊花直接站在人群外头,没试图挤进屋里。这些年她都是这样,从来没跟别人一样,非得把会计记好的工从头查到尾,生怕给自己漏记一个工。
有刘二壮这个生产队长在,夏菊花不操这个心,再说夏菊花这时候也不认字——上辈子夏菊花是刘保国上学以后,跟着学了几个字,数也学会算加减,就这她也不觉得自己比会计的水平更高。
“行了行了,你认字吗还老看?”果不其然,会计不耐烦的声音已经传出来了,刘二壮也往出撵人:“都出去都出去,喊到谁的名字谁再进来。出去——再不出去今天就不分红了,听到没?!”
连威胁带恐吓,大家不情愿的出了屋,都围在窗户下头想听听别人家记了多少工,能分多少钱。听到谁家上工的人多、一年分了快四百块钱,会响起一片羡慕的感叹,要是谁家上工的人少,工分除了换了粮食只分不到一百块钱,也会有人当面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