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也别太高兴了。”夏菊花只能顺着刘力柱家的说:“你答应了不管用,还得回去问问力柱同不同意。快回去吧。”
刘力柱家的哽咽着答应一声,回家去了。夏菊花的目光则在妇女们身上扫了一遍,说:“刚才大家也看到了,如果力柱答应了,谁想让孩子跟着学认字的,就到秋生那儿报个名。也不非得是孩子,大人有想学的也可以跟着学。”
“队长,我倒是想学,可就是白天得编席,哪儿来的空儿。”李常旺家的永远是头一个做出反应的人。
夏菊花笑了一下:“我记着原来扫盲的时候,不都是晚上学吗,不行咱们就让秋生辛苦点儿,晚上教一下大人。秋生,你愿意不?”
陈秋生家的一直站在他身边没走,听到夏菊花问陈秋生是不是同意,忙拧了他一把,把陈秋生拧的呲牙咧嘴的直点头。
都在一个村里住着,谁家两口子怎么过日子,都了解的差不多。一个跟陈秋生家的年纪差不多的媳妇,就笑话陈秋生:“会计,你这也不行呀,咋让你翠萍拧青了都不敢吱一声。是不是在家里被拧惯了?”
陈秋生本就红的脸,一下子成了红布,埋怨的看了自己媳妇一眼。夏菊花也觉得好笑:“原来秋生家的叫翠萍,我觉得比陈秋生家的好听多了。”
哎呀把陈秋生家的高兴的,连不好意思都顾不上了,拉着夏菊花问:“队长,你真的觉得我名字好听?”
夏菊花笑着点头。
陈秋生家的一下子忍不住看了男人一眼,又转头对着场院里的妇女们大声宣布:“以后谁要是不喊我的名字,还叫陈秋生家的,我可不答应了。”
“把你给美的。好象就你有名字一样,别人都没名?”人太得意,自然容易刺激别人,有人不服气的说了一句。陈,呀不,是张翠萍把头一扬:“你有没有名子我不知道,反正队长说我的名字好听,那你们就得叫我的名字。”
陈秋生……
场院里的妇女更不服气了,一个个报上自己在娘家时的名字,非得拉着夏菊花给她们评评理,看看谁的名字好听,谁的名字难听。
这可让夏菊花怎么比?连她自己,长一辈的还都叫她大壮家的呢,难道她能学着翠萍一样不许人叫?
凭什么不行?!夏菊花在听到有第三个妇女叫招弟后,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平来:多少年,女人们嫁了人,除了娘家和婆家的人,整个村子都只知道她们是谁谁谁的媳妇,或是谁谁谁的娘,根本不记得她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是,哪怕是她们曾经拥有过属于自己的名字,爹娘起的也很敷衍,李大丫不是个例。也有的带着浓浓的嫌弃,比如那几个招弟。可那也是她们一个人的符号,而不是如同“谁家的”、“谁谁娘”附属感那么明显。
上辈子被人叫了几十年的刘大壮家的,夏菊花没什么感觉,那时她最大的愿望是跟两个儿媳妇搞好关系和平衡。可是重活一回,夏菊花除了被叫刘大壮家的,还被叫夏小伙、叫夏队长。
尤其是后者,让夏菊花被平安庄所有人尊重信任,随口说一句翠萍的名字好听,翠萍就不许别人再叫她陈秋生家的。这让夏菊花意识到,妇女们只要自己能立得起来,就能得到跟男人一样的尊重。
她能,平安庄的其他妇女们同样能!
“好啦,你们今天的席都编完了是不是?”夏菊花有些无奈的看着斗志昂扬的翠萍,决定从自己开始不再叫她陈秋生家的:“翠萍,不许再吵了,快去编你的席去。”
被夏菊花亲口叫出自己的名字,翠萍觉得自己圆满了,得意的扬着脖子坐回自己的位置,不再理会别的妇女们。
她不说话了,别的妇女还在议论:“以后真管她叫翠萍呀?”
“叫她的名字,还让她管我叫二喜家的,那我不是亏了。”
“亏啥,她要是不管你叫招弟,你也甭搭理她。”
陈秋生: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听到的都是什么?平安庄的妇女们这不是要反天,这是要上天吧!
队长,这些妇女都听你的,你不管管?陈秋生默默的看了夏菊花一眼,发现人正津津有味的听着妇女们的议论。有心想提醒一下自己的傻媳妇,却知道如果自己跟傻媳妇说,队长叫了一声媳妇的名字,就换来媳妇单方面停战,由着别人议论她。怕是傻媳妇还得认为,自己是挑拨她跟队长的关系。
没办法,自从队长教会媳妇编席之后,陈秋生早认清了自己和队长在媳妇心里的位置。
夏菊花是在妇女们的议论声音小下来之后才开口的:“大家都觉得翠萍非得让你们叫她的名字,有些别扭是吧?可是大家想想,咱们难道生下来就叫谁谁谁家的?咱们也有自己的名字,也被叫了十几二十年,才变成了谁谁谁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