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画外一片红。
此时曹锦儿红妆蟒暗花绳金丝双层广绫大袖衫,边缘尽绣鸳鸯石榴图案,胸前以一颗赤金嵌红宝石领扣扣住,外罩一件品红双孔雀绣云金缨络霞帔,那开屏孔雀有婉转温顺之态,好似要活过来一般,桃红缎彩绣成双花鸟纹腰封垂下云鹤销金描银十二幅留仙裙,裙上绣出百子百福花样,尾裙长摆曳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行走时簌簌有声,发鬓正中戴着联纹珠荷花鸳鸯满池娇分心,两侧各一株盛放的并蒂荷花,垂下绞成两股的珍珠珊瑚流苏和碧玉坠角,中心一对赤金鸳鸯左右合抱,明珠翠玉作底,更觉光彩耀目。
这般盛世美颜一出场便镇住了还在小声交谈的众人。
不过小镇上的人羡慕之余更关心的是宴请些什么吃食。
在一众人羡慕中二人拜堂成亲,头一次喝多了的丁前溪醉醺醺着推开了那间房门。
床前本就娇羞的少女不停的绞着手指,脚尖微动。
随着一声木轴转动的吱呀声,小屋门打开了,又很快关上了,房间内不知带着多少分酒意的丁前溪,在揭开红盖头的同时,心底准备放下了一点东西。
他只是失落着对自己说:“爹娘,对不起…”
木门关上的同时,也遮住了一位在暗处注视着那处房屋动静的妇人视线。
这妇人姿色平平无奇。
她望着早早便熄了灯火的小屋内,轻叹一声。
丁前溪在小镇上最觉亲近之人,除了昨夜新婚燕尔的枕边人,其余就要数目盲道人了。
这位面色犹有羞红的小媳妇,很贴切地准备了一份礼物让自家相公送过去。
以表谢意。
丁前溪脚步轻快的来到目盲道人摊子前,将准备好的礼物放在正在打瞌睡的道人怀里。
道人惊醒,并不是因为少年郎的动作,而是刚刚触碰到少年郎手上的时候,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死气。
道人没有迟疑,“小子,快快回去,你今天的运势不太对劲,说不好会有血光之灾。”
丁前溪见识过老道人的神奇,不疑有它,连忙奔跑起来。
身后道人虽然目盲,但是脚步丝毫不弱于丁前溪。
两人一前一后奔走至小院前,只见头戴斗笠的中年汉子立在墙头上,手中所持长剑殷红,一滴一滴落着,每一滴都如重锤,砸在丁前溪的心头上。
砸得少年头脑发晕,身子酿跄。
院中墙角瘫坐着闭目死去的农家汉子,那是曹锦儿的爹,至于她娘,此刻就睡倒在长剑滴血的墙头下,一滴…落在妇人眉角,一滴落在脸上,就这样…一滴一滴。
戴着斗笠的汉子看见少年的视线不断游移在两具其实已然死去多时的尸体上,言语戏谑:“你那新婚小媳妇,我给她留了一口气,你确定不去送送她?”
丁前溪只觉得天要塌了,五岁那年一剑快若奔雷,其实还没有什么特别痛苦的感觉。
只是很疼而已,甚至连将死的感觉都慢上半拍。
听到汉子这不怀好意的一句话,反应再慢的人也知道出事了。
他疯狂得撞开门。
却见已经换上普通麻布衣衫的女子摊倒在血泊里。
丁前溪双眼含泪,蹲坐在这位已然面色惨白的女子面前,抱住这位小腹间已然流不出血的女子,咬牙哀伤道:“小锦儿,为什么不跑,跑了就有可能活下去。”
她躺在姗姗来迟的丁前溪怀上,感觉小腹间的伤口好像不那么疼了,已然出气多进气少的女子,艰难道:“他说有个姓崔的家伙点名要你的性命,我一听要你死便乱了分寸,什么都顾不得了。”
丁前溪眼睛中,女子的面容不断模糊又清晰,他温柔着摸了摸女子发尾,那儿的桂花糕散发着幽幽香味,轻声道:“你昨天还跟我说想出趟远门看看,李氏新出的胭脂水粉还有很多你都没有用过,不许…死,以后我会努力挣钱,成千上百盒买给你…,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你哼的那首曲调,孩子一定会很喜欢…”
她摇了摇头断断续续道,声音小到需要低下头仔细聆听:“那些都只是嘴上说说…当不得真的,千百盒那样多的胭脂…该要很多银子吧…其实曹锦儿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给你缝制的那身衣裳…总觉得自家相公穿在身上,好看极了…”
丁前溪将耳朵贴在女子的嘴边,强自忍着哭声,这样也只能勉强听得清女子说什么。
她闭上眼睛,嘴角努力扯开微笑,更加吃力道:“相公,再也看不到桃花开啦…”
最后吃力着抬起手,想抚摸很多年前看到的那双眼睛…
满手带血的小手无力垂落。
她全身痛苦,却嘴角带笑,安然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