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府里来人迟迟不来,一直到俞采玲刚睡下午寝时才见两辆马车姗姗来迟,苎心中鄙夷:从府中到此处不过半日的路程,倘若天不亮就出发,午前就该到了,显是那贱妇的心腹们早已养懒散了,直到日上枝头才出发的。
俞采玲是睡得迷迷糊糊被拉上车驾的,苎本欲再嘱托几句,可惜众人目光下只好作罢,倒是阿梅阿亮依依不舍。车内本是堆锦积绣,熏炉被褥一样不缺,可惜古代马车没有防震设备,不过两炷香的功夫俞采玲就被彻底震醒了,听一个絮絮叨叨的尖利女声从上车开始便不住的说话——其实是一直在数落她如何如何没有淑女风范,如何如何桀骜难管教,她家夫人如何如何辛苦教养云云。
俞采玲抬头看看这干瘦妇人,眯起眼,她适才听苎叫她“李管妇”。她很不喜欢这妇人;李管妇看看俞采玲,显然她也不喜欢自己。
李管妇一身深蓝曲裾深衣,腰间倒围了一套猩红色锦缎腰带,上头缀了不少金银,与日常只在脖后绾了一个圆髻的苎不同,她的头发足足绕了三个大髻,鬓边两个髻呈弯月状垂在耳边,头顶一个三角髻耸得老高,狠狠直插了三支粗壮的金钗,好像三炷香一般,脸上的白|粉没有一斤也有八两。俞采玲对这个年代的审美绝望了,再次担心自己的长相。
“……适才我说的话,四娘子可听清了!”李管妇声音愈发尖利了。
俞采玲也不悦了,她又不是什么和善人,幼时父母离异后她本想当古惑十三妹来着,谁知道行差踏错读了大学当了良民。
“没听清。”她淡淡的扯平宽大的袖子。
李管妇一肚子火,本想俞采玲在乡野间吃了这许多天的苦头已然老实了,没想到还这般难伺候,只得强压怒气,捡要紧的说:“我说,夫人宽大,已原宥了四娘子犯的过错,这回四娘子回去,可要乖乖听夫人的话。”
俞采玲眯起眼睛,她这人很讲道理,谁对她好,她便硬气不起来,要多乖顺有多乖顺,谁要是对她横,那她也不会客气,她到这个破地方可不是来忍气吞声的,大不了要命一条,回去重新投胎!
“那么多夫人,哪个夫人?”夫你爸爸十八代祖宗的人!干嘛不叫妈妈桑!
“夫人便是是你叔母!”李管妇拔高声音,“你连你叔母是谁都不知道了!”
“自然知道。”俞采玲皮笑肉不笑,“叔父的老阿母嘛!”
“你,你……”李管妇险些没厥过去,手指指着俞采玲不住发抖:“你可知何为孝悌,何为温良恭俭?!如此出言不逊,莫非还想挨罚!”
她颇觉得奇怪,这女孩也算她自小看大的,最是欺软怕硬,对着下人蛮横霸道,可一对上比她更厉害的就软了。这些年夫人每重罚她一次,回去再多加笼络抚慰,她便更听话些。
俞采玲眉头一挑,道:“我大病一场,险些没死了,凡事也看开了,我就是这个性子,你要拿捏到我头上来,休想!有本事就别来接我!我现在下车就回去!”
这十几天她也没有白待,日日出门看乡野风情,听妇孺家长里短,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贵族与民间的社会风气总不会割裂太过。这片乡野本就是几个豪门贵族的私产田庄交汇之处,短短这些日子,她已听说乡农们说主家故事中有三桩绝婚四桩改嫁,还有一桩新婚夫妻互殴——她隐隐觉得此地民风粗狂豪迈,礼法远不如她所知道的古代那么森严。
李管妇见女孩凶蛮,赶紧打出长辈牌,高声道:“你阿父阿母不管你了,你叔母教养你这十年,日里夜里,何其辛苦,你竟这般不逊!”
听了这话,俞采玲第一个反应是‘原来这身子的老爹老娘没死呀’,第二个反应是‘难道殊途同归,这个身子也是自幼父母离婚的命’?
俞父俞母是改开后镇上第一对离婚的,虽然之后又有许多对离婚,可当时小镇人们的议论度却是空前绝后的,连累得还在幼儿园的俞采玲天天被人指指点点。她没被舆论压得自卑胆小,反而奇葩的反向进化,练出了一副厚脸皮一个硬心肠。
俞采玲拔下簪子,啪的挑开案几上的小手炉盖,裹袖拿起手炉,摆出小太妹的派头,恶狠狠道:“你这个贱婢,信不信我把这炭火泼到你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是个吐槽党,而且脾气不好。
本文慢热,五章之后才会打起来,心急的可以养养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