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这真是送给我的吗”少商爱不释手,不停摩挲着漆光锃亮的车壁。她还记得当初考上大学,舅舅送了她一辆超级可爱强劲的电动车,让她在校园内省下好些脚力。
程止笑的一派慈祥:“不是我送的,是你叔母送的。”
“多谢叔母啦!”少商高兴的几乎跳起来,心里觉得叔母真是这世上顶顶好的人。也不顾就在后院马房,跳着扑上去在桑氏脸上亲了一口。她虽会骑马,但长久颠簸终究不适,如今有了这辆小小轺车,去哪里都便当了。
桑氏忍不住笑起来,同时暗中伸手拧了丈夫的腰上一把。
“可,可我不会驾车呀?”少商开心的差点忘记这茬。
程止和蔼的简直不像平常:“让阿垚教你呀。”
楼垚自然奋勇应下。
就如会骑自行车的人很快就会骑电动车一样,其实会骑马的人学赶车也不难,不过两天功夫,少商已能将竹鞭甩的呼呼有力,鞭子都不用落到马臀,只凭竹梢轻拍和鞭响就能驱动这辆轺车了。其后数日,她迫不及待的驾着这两朱红色的小轺车满城晃荡,自觉手熟之后,便和楼垚出城向东去看看。
早春寒风俏,少年马蹄急。
少商一手拉马缰,一手持竹鞭,轻轻巧巧的驾车缓行。美目四顾,触目所及俱是乡人农妇忙忙碌碌的声影。或在烧荒,或在犁地,或在沃肥;田间时有悠扬的农歌唱起,也不拘是谁先起头的,听到的人多会笑着和上两句,由近及远,此起彼伏,唱和不断……
来这里这么久,她仿佛这些日子才认识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此情此景,除了荒冢的无名墓地犹自冷风残月,月前那段血腥杀戮仿佛不曾发生过,不论是否失去过亲人挚友,泥土一样任人践踏又亘古永存的人们,始终充满着希望的向前看。
少商收停车驾,半晌才道:“阿垚,将来咱们为一方父母,定要好好作为。”
楼垚在车旁伫立凝视许久,也道:“嗯。不敢说如何富庶繁饶,至少要教化民众识礼。”
少商侧头吐槽:“仓廪足方知荣辱。你先叫他们吃饱肚子才是首要的!”
楼垚笑道:“那是自然!我阿父也时常这么说,百姓只要能丰衣足食,便什么乱子也生不出来。可是,可…我觉得,若由父母官扶着他们温饱,只是一时之计,将来换了官吏又怎办?不如让他们自己明事理,求上进,知道如何想方设法丰衣足食…”
少商顿时对他刮目相看,连声称赞:“对对,阿垚你说的真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样才是长久之道!”随即一连串夸奖,直把少年赞的满面通红。
这段时间,二人相处甚是和睦。
少商有意收敛尖刻习气,拿出对待万萋萋的好脾气,凡事有商有量;楼垚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遇上少商这样和声细气的,自是诸事耐心。少商觉得这股发展势头十分喜人,爱不爱太虚幻,至少他们现在能彼此喜欢,就是成功的第一步。
少商再度扬鞭启程,后面骑行着一队侍卫,一行人浩浩洋洋向东而行。
楼垚骑马侧行在旁,笑吟吟的看着年少貌美的未婚妻娴熟的驾着小车,真是愈看愈得意,眼见行到一处异常清秀的山坡,侧边还有一片池塘,他忽道:“这样好的景致,不如你吹笛一曲吧?”
少商四下一看,欣然同意,当下让楼垚坐到自己旁边,将缰绳和竹鞭递过去,腾出手来横笛在侧吹起来。
笛声顺风而扬,曲调轻快舒畅,充满生机勃勃的希冀之意,春暖花开,否极泰来,承苍天庇佑,祝祷风调雨顺,保暖丰足——从随行的侍卫到田边的农人都面露微笑。
——“好!好笛,好曲!”
一个圆熟有力的声音忽从山坡边响起,吓了众人一跳,车后的侍卫齐齐戒备。少商赶紧放下笛子,楼垚也收了缰绳,两人四下张望。
只见一个身着蓑衣背挂斗笠的中年男子从池塘那边缓缓走来。他虽是一手持鱼竿一手拎鱼篓,一副渔人打扮,但他身后却随着一群恭敬的奴仆。
那中年男子原本只是听见笛声才出来的,谁知看见少商所坐的轺车当即眉头一皱,看向少商的神色就有几分寻思了,缓缓道:“你可是滑县程子顾的侄女?”
少商早不是初见袁慎时那般见人就怼了,眼见这中年男子气度不凡,排场也不小,又一口道破自己的来历,她赶紧拉着楼垚从车上下来,同时挥手让护卫们离远些,躬身行礼道:“小女子见礼了,老丈说的不错。莫非老丈与程家有旧?”
楼垚从适才见到这中年男子一直觉得眼熟,此时听他说话,忽大叫道:“啊,您是皇甫大夫!竖子这里有礼了。”他曾被兄长抓着去旁听过人家的讲经。
少商于朝堂之事丝毫不懂,只知道这中年男子显然是个不小的官,当下便很有‘妇道’的缩到楼垚身后,让他去应对。
谁知皇甫仪不去理睬楼垚,反而一径盯着少商,说笑道:“程娘子,你既名叫少商,为何不抚琴一曲,反而吹起笛来?”
少商眼见躲不过去,干干笑道:“…我,我不会抚琴,就这横笛,还是家中叔母不久前教的呢…”话说这家伙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抬头间,少商这才看清这中年男子的长相。
这个名叫皇甫仪的男子年纪很不小了,而且不善保养,明明眉目清癯,举止堂皇,却满面风霜,细细的皱纹布满脸庞,因此少商不敢猜测他的具体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