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商低头抚笛,微微而笑。
她第一次意识到,也许不仅仅是程太公的天赋遗传,也许自己本来就有那么一点点音乐基因。只是,上辈子的她,过的粗野荒蛮,激进愤慨,除了目的性极强的读书读书再读书,她从未享受过其他美好的学习,乐器,歌声,画画,舞蹈……她一样都没试过。
单纯的,发自真心的,仅仅为了热爱和美好而学习,而这些曾被她嗤之以鼻的东西,原来能让人这样快乐。
“……咦,这不是十一郎么?!”不知哪个女孩喊了一声。女孩们犹如追逐光源的萤火虫,倏然聚到东面窗台栏杆上。
少商也起身,透过女孩们头颅间的缝隙,她看见对面排房的露台上,凌不疑衣袂飘飘,孤身遥遥而站。隔着几十丈的直廊,并不能看清那位年轻俊美的将军的神情。但他颀长如松枝的身姿,在春日骄阳下,风姿烈烈,绮丽如梦。
一位少女按着胸口,娇叹一声:“我心痛煞!十一郎这模样,我便是嫁了人也永生不会忘的!”另一个少女目含清泪,哀婉道:“我就是嫁三回人也还是要心痛的!”
“我嫁十回也不忘……”——女孩们纷纷哀怨起来。
这时,沉默不语的王姈忽抬头,笑道:“少商,你呢?”
“让我想想啊……”少商用手指一个一个按着袖子笛子的音空,假作抚胸惊呼,“我说我怎么不痛心呢,原来是我变心了!”
此言一出,哀怨的小女娘们纷纷大笑起来,落寞一扫而空。
众女孩再次落座,大约是发觉彼此饭的都是同一个爱豆,此刻笑谈起来比适才似乎更加畅快自在。程姎终于放下担忧,和新结识的一位同样害羞腼腆的女孩聊了起来;万萋萋对着三五个才十岁出头的小妹妹们吹嘘她某次独力痛打四名宵小之辈的传奇往事。
少商捧着一碗粟米热汤,微微出神。
其实,这世上有那许多美好的事——按住音孔时发出美妙音律的横笛,春风飘荡时如雪花般的杨柳飞絮,廊下那块一踩上去就会微微翘起的青石板台阶,被自己调戏而无法回击时楼垚的红脸……还有,凌不疑。他是个很好的人,能这样远远看着真是太好了。
神游天外不知多久,莲房忽从外面小步进来,轻轻悄悄的伏在少商身旁,压着耳朵低语了数句。少商懵懂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啥?他要见我?!
这年头美男子都这么不按套路来的吗,难道他不该像袁善见一样,静静的在山石旁池水边等自己吗,居然就这么大咧咧的让婢女传话?难道自己是跟他有私情之人,不要脸的在未婚夫的家中和旁人幽会?!
莲房低声道:“凌大人还有三句话。第一,他是真的有话要和您说。第二,他叫女公子放心…他…凌大人说,他不会害您的,请,请您相信他。”
少商怔了一下,再次伸手进袖中去抚笛孔,从第一个摸到最后一个,然后轻轻一笑。其实,她是相信他的,不过嘛——
“我不会去的。你去跟他说,此事不妥当,还是算了吧。”可惜,她的浪漫细胞不足以支撑她去冒险,她又笑问,“对了,不是三句话吗。第三句呢?”
小侍女神色纠结,为难道:“凌大人说,你若不去,他就自己来找你。到时惹出大事来,您就等着退亲嫁给他好了……倘若您不去,他就当这是允婚之意!”
少商微张着嘴,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