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说什么。”少商大吃一惊,一脸茫然,“那夜我见过你吗。”凌不疑这样的人,任谁见过都不会忘记啊。
两人面面相觑的对了半天,凌不疑率先开口,缓声道:“那夜灯会,你与程校尉,桑夫人,还有兄弟数人,一道在看伎人杂耍。我站在街对面另一头看着你。”
“啊!”少商恍然大悟,终于想起来了,“原来你就那个‘走马灯’?”
“走马灯?”凌不疑想了想,“没错,当时我身旁的屋檐下悬挂的正是一盏走马灯。你没看见我么,可你明明冲我这边凝望了许久。”连灯都记得,却不记得自己?
少商急急的辩解道:“我是望了你许久,可我不知道是你呀!”
凌不疑不解。
少商再道:“就是说,我看见了你,可我没看清你的面容。你个子高,那盏走马灯刚好挡住了你的脸,我根本不知道那人就是你。”
这就尴尬了,凌不疑脸色发绿:“我看了你半天,你却不好奇我是谁?”寻常人家的小女娘,早走过来主动结交自己了。
少商讪讪的笑着:“原来,你是在看我啊,呵呵,呵呵……”
“不看你,我还能看谁。”
“呐,我是这么推测的。你身旁那盏走马灯上绘的是阖家团圆,我和阿父叔母另兄弟们,合起来看着不像美满的一家人么。我以为你触景生情,在看我们一家人呢……”
“胡说八道!”凌不疑斥其无稽之谈,人都气笑了,“我若要触景生情,干嘛非要在市井里触。元宵宫筵上,陛下一家就团圆美满的很,我在宫筵上触景生情亦可!”
少商想想,也觉得好笑:“既然你看了我这么久,为何不来找我?”
凌不疑目色怅然,低声道:“彼时,我还没想好究竟要不要娶妻。”
少商啼笑皆非,忍不住叹道:“凌大人啊,只是搭讪一下而已,还谈不上娶不娶妻罢。”先认识,再啪拖,其后才是谈婚论嫁嘛。
凌不疑清凌凌的一眼过来:“若不娶妻,为何要搭讪。难道你不是如此想的?”
看未婚夫眼神不善,少商连忙义正词严道:“你说的没错。我生平最看不惯那些男男女女混在一处瞎闹,既不谈婚论嫁,有什么好东拉西扯的!”
凌不疑横了她一眼,缓缓直起身子,叹道:“唉,原来起初就错了,好吧,我们好好来捋一捋过往之事。”
少商殷勤的挨过去坐好。
“也就是说,在万家,你是头一回见到我。那我上来就为你牵马攀镫,你定是觉得十分突兀了?”
“……有点。”当时被他握住小腿,少商浑身都麻了。
“后来在滑县郊外,你我再次相逢。我以为三面之缘甚是难得,你却并无此想?”
“其实…救命之恩也是缘分嘛。”
“当时你为我疗伤,又言语恳切,神情温柔,我以为你对我有爱慕之意,却原来都是自作多情?”
少商默默的——这回你说对了。
“那后来我与阿垚定亲,你是怎么想的?”她想到了些不大好的事。
凌不疑冷着脸道:“我以为你见异思迁,被楼垚勾引后就将我抛诸脑后了。”
果然如此!少商脸色精彩纷呈,黑漆漆的,蓝了吧唧,绿歪歪的。
“那你后来还对我那么好?!”少商有些愤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居然已经水性杨花了一把。
“既然我未曾向你表露有婚娶之意,而楼垚却又向你提了亲,你自然可以择他而嫁……我不曾怪过你。”凌不疑怅然道。
才不过数月前的事,如今说来却有些恍惚,仿佛已是十分遥远的往事了。少商叹道:“你从来没提起,我也不知道啊……”
凌不疑看着烛火:“若我们早相识了,会不会少吵些架。”
少商想了想,否定了这个可能性:“不会。你我生性如此,该吵的,一顿都不会落下。”没了救命之恩和盖世英雄的滤镜,说不定情形还会更糟糕。
凌不疑似乎也想到了这点,无奈的摇摇头。
然后两人相视而笑。
“诶诶,你初次见我是什么样子啊。”少商十分好奇。
凌不疑道:“那夜你穿了一身碧色曲裾,披着白狐皮斗篷,头上梳着双鬟,两边各缀有一颗明珠,倒像个人偶娃娃。你那时个子还小,大约只到我胸前。”
回想那时,周围是华彩四溢的灯火,人声鼎沸,女孩站在人影憧憧的街角,孤独倔强,有一种奇异的凄然落寞。
当她望过来时,那双大大的眼睛漆黑明亮,天真又好奇,仿佛直直看进了他的心底,满街斑斓光耀的灯火都不如她的眸子好看。
他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然后走了。
他自小沉稳安静,诸事井井有条,最不喜猝不及防的骤生之事。是以他当时以为只是偶然的心绪波动,没做多想。
现在想来,也许他骨子里,就喜欢那样子的女孩吧。
【本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