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不待那人开口,明兰拔腿就走,又不敢跑步,只能轻提着裙,尽量高频率的迈动自己的小短腿,刚才连姐儿怎么说的来着,戏台搭在侯府的西边,明兰看了看日头,虽然她是痴,但不是方向痴,赶紧往西边过去了。
大约惊险之下,人类的潜力就出来了,明兰一上居然没被弯弯绕绕的林木回廊给迷惑,只一往西,然后看见人群渐多,她抓着一个丫鬟问,便被安安全全的带去了戏台。
只听的胡琴嗯呀,旦角儿婉转吟唱,显然戏已开场,明兰立刻往戏棚里走去。
说是戏棚,其实便如一个大开着门窗的大堂,里头人头攒动,珠光宝气盈满一室,女客们早已入座,正中自然是平宁郡主和六王妃,然后两边开去,再一排排往下,摆放着许多长凳高椅,十几张海棠雕漆的如意方桌在其中,七八个着青蓝色锦纹褙的丫鬟穿插,给女客们续茶或添上瓜果点心。
明兰目光往人群中一转,只见王氏坐在右边第四桌,和一个着粉紫色妆花宽袖褙的妇人挨着说话,墨兰与一群女孩坐在一块儿;再往回看,看见连姐儿和如兰坐在左边第一排角落,那里最靠近戏台,却最远离正座中心,两个女孩一个捧着茶碗,一个捏着一把瓜,正津津有味的看着戏台,一边看一边还说上几句。
明兰轻手轻脚的挪过去,坐到她们俩旁边,故作无恙道:“哎呀,还是来迟了,这都开锣好一会儿了罢。”
连姐儿正看的入神,头也不回道:“无妨,无妨,才刚刚唱了个头,正角儿还没出来呢。”
如兰回头皱眉道:“洗个手怎么这般久?你洗到哪里去了?”
明兰勉强笑道:“若我自己洗早洗好了,侯府规矩大,小丫头端水拿香胰找干帕,来回个没完,才耽搁了。”
如兰冷哼了下,低声道:“就你事儿多,现在开始好好待着,不要乱跑,免得丢人……”
话还没说完,忽听一声响亮的长长娇笑,越过整个大堂传过来,铁杆戏迷的连姐儿被打断了,不悦的回头道:“谁笑的这么大声?扈老板最后一句我都没听清!”
大家纷纷转头,只见正座上,平宁郡主紧挨着嘉成县主,亲亲热热的说着话,好似一对母女,嘉成县主高高抬着下巴,顾盼间神色骄傲,宛如一只五彩凤凰,说笑无忌。
连姐儿皱了皱眉,转回头继续看戏,如兰撅撅嘴,凑到明兰耳边道:“我瞧这县主也忒没规矩了,若是孔嬷嬷在,定是一番教训,这还皇家的呢?欸,听说六王妃是外戚家族出来的,原本她家是屠户……”
明兰心里微笑,本朝明令,外戚弟不得领实差,若入朝堂则不能超过四,而尚公主的驸马,则只能封爵赏虚衔,所以一般公主都嫁入功勋享爵之家,或者世袭武将,反正这些人家的弟也不紧着考科举,而真正的清流官重臣则刚好相反,他们对公主避之唯恐不及,因为一旦娶了公主,就等于宣告他们政治生涯的结束。
听盛老说,五十年前有两位公主,一个瞧上了那科的榜眼,一个瞧上了当朝首辅之,那两个后生不但风翩翩,且都家世清贵,连后都动心了,可那两家人听到风声,不约而同的迅速动手,一家立刻冒出一个‘指腹为婚’的亲家,一家立刻传出儿八字克妻;这婚事只得作罢,可明眼人谁瞧不出来。
可见公主是一种华而不实的高级消费,如同施华洛世奇的高档水晶摆设,看着漂亮,其实没什么用,皇家亲情淡薄,有几个皇帝会顾念自家姐妹,若不是同一母妃的话,搞不好连面都没怎么见过,那些勋贵之家娶了公主,不过是锦上添花,驸马不能纳妾,睡个通房也要战战兢兢,家中翁婆妯娌姑嫂还得看着脸色,客气的端着,累煞人也。
这位嘉成县主最妙的地方就在于,作为六王爷唯一的女儿,如果一切顺遂的话,她弟弟小宗入继大宗后,她不必承担公主的种种忌讳,但却可以享受到公主所有实在好处;她的丈夫依然可以为官做宰,大权在握,便言官御史也没法从礼法上明目张胆的攻击。
难怪平宁郡主这般热情了。
“啊!”如兰忽然轻呼道,拉着明兰,指向郡主那里,“元……齐家哥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