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婶端了锅里温着的药进来,含珠一勺一勺服侍父亲用下。
服了热药,江寄舟脸上终于多了些血色,看看床里头依赖地抱着他睡的小女儿,再看看伺候在床边的长女,他眼里落下泪来,吩咐张叔:“去请那位黑衣公子过来。”
他不行了,临走之前,能交代多少是多少吧。
听出父亲话里的含义,含珠再也压抑不住,伏在榻上哽咽起来。
程钰跟在张叔后面,从窗前经过时,听到了那细细弱弱犹如幼鹿悲鸣的哭。
或许是江南八月的夜风醉人,那一瞬,他恍恍惚惚记起了母亲去的时候,七岁的他从宫里赶回王府,跑到内室门口,先听到姨母舅母低低的啜泣。他哭着进去,看到母亲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衣衫穿得齐齐整整,衣领下却有一圈淤青。
这么多年过去了,程钰也说不清楚,为何他忘了母亲的模样,却记得那白皙脖颈上的淤痕。
进了屋,抽抽搭搭的哭声更为清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程钰停在床榻三步之外,一双清冷的黑眸平静地看向江寄舟。
江寄舟哀求地看着他:“这位公子,江某应是撑不过今晚了,我会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泄露公子的行踪,只求公子履行之前的诺言,病愈后便悄然离去,别再为难她们两个孤女,可好?”
程钰指天发誓:“先生放心,我二人若加害两位姑娘,必遭天打雷劈。”
他目光纯净而坚定,江寄舟信他,目光投向那边的张叔,“你都听见了,我走之后,两位公子便是江家的座上宾,你们不可失礼。”
张叔跪下磕头,声音哽咽:“都听老爷的……”
江寄舟便请程钰回屋休息,听脚步声消失了,他终于看向长女,握住她手道:“含珠啊,爹爹对不起你们,生了你们,却再也护不了你们了。顾衡不是良配,爹爹也没有时间再给你张罗好亲,你觉得张福如何?”
含珠震惊地忘了哭。
张叔张婶更是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江寄舟苦笑,他也是没办法了,女儿貌美,一旦失了他这个倚仗,日后多半会被人欺凌。张福虽然配不上女儿,胜在人老实可靠,样貌也周正,招为赘婿后,张叔张婶肯定也会更加尽心照顾含珠姐妹。
“老爷,张福哪配得上姑娘啊?”张叔本能地拒绝。
江寄舟摇头道:“只要他对含珠好,他就配得上,就是不知你们愿与不愿意让他入赘江家。”
“愿意,愿意,老爷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姑娘的,绝不负老爷的嘱托!”张婶急着应道。
江寄舟依然看着张叔,见忠仆也点了头,才询问地看向女儿,“含珠若是答应,等我走后,百日内就办喜事。”夜长怕梦多,女儿先成亲而不洞房,孝期过了再行周公之礼。
含珠哭着点头,“我都听爹爹的,只求爹爹……”
还没说完,握着她的那只手忽的松了。
含珠怔住,反握住父亲,“爹爹?”
无人应她。
含珠又喊了两声,下一瞬,失声痛哭,“爹爹……”h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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