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只跪地磕头:“儿媳求母后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冯筝,她的儿媳楚王妃,至此,李皇后算是明白了,单靠婆媳的交情,单靠冯筝的心善,她根本无法留下升哥儿。感情这条路走不通,李皇后深深吸了口气,仰着头,双手擦泪,等再也没有新的泪涌出来,她低声道:“阿筝,我跟你说几句真心话,这话我只跟你说,你莫要再告诉任何人,王爷也不行。”
冯筝震惊地抬起头。
李皇后拍拍身边的地方,直视她道:“坐过来,此事关系王爷,被人听去,你我都担待不起。”
若是旁的事,光是后面的危言,冯筝断不会去听李皇后说什么,宁可不知,但与自家王爷有关,冯筝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擦擦眼睛,忐忑不安地坐到了李皇后身旁。她刻意保持了距离,李皇后主动移到她身边,跪在冯筝身后,拆了她的发髻,然后佯装替冯筝梳头,一边梳着一边低低地道:“武安郡王去的时候,王爷可有埋怨皇上?”
冯筝心头巨震。旁人或许不知道,她是楚王的身边人,自然记得清清楚楚,武安郡王自尽当晚,王爷在外面还算沉得住气,回来就开始埋怨皇上,红着眼睛指责皇上逼死了武安郡王,若非她佯装动了胎气逼得王爷闭嘴,逼得王爷保证不再口出怨言,事情传到皇上耳中,指不定造成什么恶果。
可是,她以为瞒得天衣无缝,李皇后竟然知道了?那皇上……
冯筝心底再次涌起一股寒意,冰冷彻骨,比担心儿子被抢更甚。
“没有的事,还请母后莫信小人谗言。”冯筝勉强镇定地道。
身后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如幽幽深夜窗外的一声猫叫,明明很轻,却叫人瘆得慌。冯筝不安,想要扭头看看李皇后的神色,李皇后却握着她乌黑顺滑的长发,继续缓缓地梳,声音平静轻柔:“阿筝别担心,没人跟我说王爷的坏话,是我自己猜的,猜的对不对,你比我清楚。只是,我能猜到的事,皇上比我更了解王爷,皇上有没有猜,有没有派人去查,我就不敢保证了。”
冯筝脸颊苍白,忍不住地发抖。
李皇后暂且按住她肩膀,瞄眼冯筝苍白的脸,她及时安抚道:“不用怕,皇上最器重王爷,人谁无过,皇上不会为了一两次的抱怨便冷落了王爷,只是王爷的脾气,皇上才对他堂兄出手,他便抱怨了,他日皇上对付王爷最亲近的叔父时……”
冯筝大骇,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她。
李皇后什么都没说,只静静地与冯筝对视,等冯筝眼中的震惊全部变成恐惧,李皇后才瞄眼内殿门口,用冯筝都不能听得太真切的微弱声音提醒道:“皇上的龙椅是从他哥哥手中接过来的,兄终弟及,皇上先开了这规矩,虽然皇上没有言明,但百姓中一直都有流言,甚至王爷自己都觉得,皇上最后会把龙椅交到他叔父手中吧?”
冯筝全身发抖。她的那位好王爷,确实是这么想的,正月皇上当朝羞辱寿王,夜里王爷还跟她发牢骚,抱怨皇上对寿王多有不公,然后又提到了寿王位于外城的王府,还说什么等叔父秦王登基了,他一定要求叔父另赐府邸给寿王。
当时冯筝就觉得不太对,问为何会是秦王登基,她的王爷就说了刚刚李皇后口中的兄终弟及的道理。冯筝只想与楚王安安稳稳地过,既然楚王没有当皇上的野心,既然楚王说大周是兄终弟及的规矩,她就信了。
“幽州战败,为何姚松、吕云第一个要拥护的是武安郡王而不是秦王?因为他们都不赞同兄终弟及,觉得皇位应该父子相传。为何只是两个臣子妄言,皇上就要猜忌武安郡王,还……因为他是皇上,他容不得皇位有任何不稳,他连侄子都不给,会心甘情愿将皇位传给弟弟?一边是亲儿子,一边是弟弟,阿筝,你觉得皇上会怎么做?”
冯筝不懂,脑海里宛如堆积了一层又一层的乌云,沉甸甸的。她不明白,皇上是皇上啊,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就算他想把皇位传给儿子,直接给就是了,朝臣百姓还敢反对不成?为何李皇后那么笃定,皇上会对付秦王?
“人言可畏,皇上要顾忌眼前的百姓,也要顾忌以后千万年的百姓如何置评他,他想让他的儿子光明正大地继承皇位,就必须先让他的弟弟失去民心,失去继承皇位的资格。”李皇后重新托起冯筝的头发,双手灵巧的帮冯筝定好发髻,然后才凑到冯筝耳边,幽幽道:“到那时,王爷会眼睁睁看着他的叔父落得武安郡王一样的下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