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骁明白,这次,他是真的要成婚了。
他心事重重地去了庄子,宋嘉宁却与平时没什么不同,该吃吃该喝喝,仿佛不介意他的婚事。
郭骁胸口发堵,故意告诫她不得吃醋。
她笑盈盈地答应,叫他更难受。
那晚郭骁莫名地狂躁。
宋嘉宁像以前一样顺从,就像她已经认了命,亦或者她只知道吃,真的没心没肺。
郭骁抱着熟睡的小女人,她不难过,他替她难过。
他喜欢的是她啊,如果宋嘉宁没做过梁绍的妾,如果她在先帝赐婚前来到他面前,哪怕她只是小户人家的孤女,他也会娶她的,风风光光地将她接进国公府,让她做国公府未来的女主人。
可惜没有如果,宋嘉宁妾室出身的身份太低,而他,也在遇见她之前,与表妹有了婚约。那是他嫡亲的表妹,是祖母疼爱的外孙女,他不能退婚。
大婚之前,郭骁要离开京城一趟,出发前一晚,他去庄子上看宋嘉宁,有些话说不出口,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宠她,希望她能明白他的心。
宋嘉宁不明白,外人都说郭骁盛宠她七年,却不知为了避免她这个外室比端慧公主先生孩子,郭骁“宠”了她七年,也喂了她七年的避子汤。宋嘉宁贪吃,可避子汤好苦,每一次光是闻到味儿,宋嘉宁都想吐。
庄子上太闷了,有时候她特别想要个孩子给她作伴,但那些孩子,都被郭骁的避子汤扼杀了。
郭骁要成亲了,宋嘉宁唯一的希望,是郭骁多陪陪端慧公主,少来看她,这样,端慧公主不会嫉恨她抢了郭骁的宠爱,她也不用,再喝那一碗碗避子汤。
讽刺的是,宋嘉宁连郭骁的大婚都没等到,就迎来了一场熊熊大火。
中了贼人下的药,宋嘉宁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看着肆虐的火舌迅速逼近,她好像懂了。
尊贵的端慧公主,又怎会允许她宋嘉宁活着分走郭骁的宠爱?她死了,郭骁就全部都是端慧公主一个人的了。
宋嘉宁想哭,但眼里一滴泪都没有。
就算没有这把火又如何?她活着也是郭骁养在庄子上的外室,这辈子都看不到任何盼头,死了也好,也许下辈子,她会遇见一个真心喜欢她的男人,一个愿意三媒六聘娶她回家的男人,一个给她子孙满堂、白头到老的好男人。
火光漫天,宋嘉宁笑着闭上了眼睛。
人死如灯灭,宋嘉宁走了,不带任何留恋。
死讯传到郭骁耳中,听小厮说宋嘉宁烧得面目全非,郭骁喉头发热,双手死死攥紧缰绳,狠狠吞咽好几下,才将涌上来的腥甜咽了下去。
他是堂堂国公府世子爷,怎能因为一个外室的死去失态?
一个外室罢了,没什么要紧的。
郭骁这么告诉自己,可骑在马上,放眼所望,远处的树近处的草,无一不是宋嘉宁。
是县衙初遇,她一袭淡绿长裙,怯怯地朝他行礼。
是回京路上,她跪在他面前,哭着求他放了她。
是青纱帐中,她如牡丹花般绽放,在他身下婉转承欢。
是偶染风寒,她脸色苍白地靠在床头,无力地吞下他亲手喂的药汤。
是大婚在即,她笑盈盈地跟他保证,她绝不会与端慧公主争宠……
她个傻子,为什么看不出来,她根本不用争?
因为他的所有宠爱,早就都给了她。
疾驰回京,面对大火过后破败的庄子,面对她孤零零的棺木,郭骁视线突然模糊。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被所爱之人丢弃的滋味儿。
他从别人手中得到她,如今,宋嘉宁也丢下他,连最后一面都不等。
像被人割了心,明明活着,却如行尸走肉。
郭骁跪了三天三夜,所有人都劝他,他恍若未闻。
“世子爷,您别这样,姨娘在天上看见了,也会不忍啊。”李嬷嬷哭着劝他。
郭骁僵硬地看过去。李嬷嬷是他送给宋嘉宁的嬷嬷,也是陪宋嘉宁时间最多的人。
“她生前,可有什么心愿?”郭骁苦涩地问。
他知道是谁放的火,他也知道,除了抗旨拒婚,他无法再报复端慧公主别的什么。
李嬷嬷擦擦眼睛,哽咽着道:“姨娘无欲无求,衣裳首饰,全是您送的,姨娘从未主动开口索要,只不过,老奴每日陪在姨娘身边,看得出来,姨娘,她可能想,为您生个孩子……您多是傍晚过来,白日,姨娘太寂寞……”
孩子?
她想给他生孩子?
可他呢,因为避讳端慧公主,因为避讳妾室不该在正妻进门前生子的规矩,竟然逼她喝了七年的避子汤。
郭骁抱住脑袋,深入骨髓的愧疚与想念互相纠缠,痛不欲生。
对不起,对不起。
嘉宁,我知错了,我只求下辈子还能遇见你,那时,我一定娶你为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