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士兵一个都没有折损,兽人幼崽也都放走了。但那些本来和兽人幼崽关在一起,放幼崽就不得不放出来的猛兽伤人,能怪到陆珠的头上?
不能。
陆珠救了屠烈,为屠烈割喉,为屠烈被陆英围打。
弹幕说让陆英围去死,现在屠烈为陆珠杀了陆英围,让他被狗给吃了,能怪陆珠吗?
不能。
陆珠说了,她吓坏了。
只不过她说完之后就睡着了而已。
弹幕难得没几个留言的,只有陆珠在脑中抱怨今早吃不到饭了。
弹幕有人指责陆珠,死人了她还想吃饭。
陆珠反问:“可你们在他打我的时候,不是希望他惨死吗?现在又要我为他的死而悲伤,你们好奇怪。”
陆珠神色露出疑惑,弹幕都能看出她是真的不懂。
而弹幕现在甚至在怀疑奇怪的是他们自己。
因为他们怂恿陆珠做事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这后果出乎了他们意料的残酷。
“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了?”
陆珠在脑中说:“我做错了什么吗?”
她攥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在今早上一身宛如孝衣的黑裙子对比下,她显得越发地苍白。
她神情有些迷茫和惊慌,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让弹幕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陆珠解释:“你们说我可以想办法逃走的,我只是想要设法逃走。如果兽人族和黑塔士兵不帮我,我一个人,逃走了在外面也没有办法生存,我会被抓住卖掉,杀掉,会死得很惨的。”
弹幕一些人都开始安慰陆珠她做得没有错了。
但是有些人在问陆珠:你已经料到了这种结果吧,你昨晚看到了陆英围的人头,一点也不惊讶。
陆珠闻言眼神迷茫,她在脑中解释:“我怎么会知道?”
弹幕上又有人说:可你昨天故意和屠烈说了陆英围打你,和要杀你的事情。
陆珠解释:“是屠烈问我我才说的啊。”
确实是这样。
再没有人质疑陆珠。
陆珠安静地站在那里一上午,一直等到陆英围快要火葬的时候,陆黎志找不到缝合陆英围脑袋的人,城中会这个的,都在忙着收敛城中死去的那些人。巫祝眼看着自己就要死了,根本来不了。
陆黎志就算是城主,也不能不顾那些英勇死去的猎人,把人强行绑来给他儿子缝头。
找人找不到,自己的女儿们一个个淑女课上得不少,会做衣服,却没人敢碰死人。但总不能让陆英围就这么身首分离的走。
陆珠自告奋勇地举手,“父亲,让我来吧。”
陆珠说着,把自己脖子上的布巾摘下来,对陆黎志说:“就在前些天,兽人弄伤了我,巫祝年迈无法来给我治疗,我就自己给自己治疗了一下。”
“我自己缝的,虽然针脚不及姐姐们的好,但至少……能让哥哥完好的离开。”
陆珠看向了陆黎志,神色黯然地垂下了眼睛,显得特别的悲伤。
但她实际并没有什么悲痛的情绪,脑中哄弹幕们道:“我帮他缝上头。你们不要生气了嘛。”
弹幕不生气,他们快被陆珠吓死了。
陆黎志眼眶微红,他一直都非常看不上这些女儿们。尤其是陆珠这样连个淑女样子都没有的,卖不上好价钱。
但此刻他终于正视了陆珠,看着陆珠脖子上的针脚,捏了捏陆珠的肩膀,说:“苦了你,那就你来吧。”
然后弹幕一言不发,在场所有人也一言不发地看着陆珠缝脑袋。
她像对待一个婴儿一样,轻柔地先清洗好了陆英围的头,把他被啃得乱七八糟的脸胡乱对上,用黑线串连。
有些实在没有皮肤的地方,她甚至询问了陆黎志:“我可以将他其他地方的皮肤弄到脸上,父亲……”
“弄吧,”陆黎志说:“总不能让他没脸。”
陆珠开始取皮,缝制,动作很轻柔,但是速度是真的不慢。
她像是十分熟练这种事情,而弹幕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她不像是在缝一个死人,而像是在做一个布娃娃。
等到陆英围彻底缝好,陆黎志红着脸上前看了一眼,陆英围总算是有了个人样。
陆珠洗干净手,给陆英围整理好,最后站在远处,看着陆黎志把陆英围烧了。
而全程参加了葬礼的歩枭,看着陆珠的眼睛都要飞出来了。
他光是听声音,就已经断定了陆珠就是小女巫。
她果然像他想象中的一样,善良,美丽,脆弱而悲伤。
她明明那么纤弱,却还愿意做这种其他人都不敢做的事情,她需要保护。
歩枭眼睛始终跟着陆珠,陆竹灵站在歩枭的身后,看着歩枭看着陆珠的眼神,表情悲伤。
陆英围算是横死,所以烧完之后,很快下葬。下葬是陆齐生一手操持,送灵之后,陆珠和她的姐妹们,终于能坐下来吃东西了。
所有人都没有胃口,桌上的食物没怎么动。尤其是淑女们,一场大火,一场葬礼,个个面色煞白,不吐的都是心理素质好的。
还是只有陆珠,悄无声息地吃够了平时吃饭的量,甚至还因为早上没有吃饭,多吃了两个餐后甜饼。
那甜饼上面的红莓果酱,像极了血肉,陆珠吃了一半,她身边坐着的陆兰就去吐了。
弹幕寂静无声,要不是直播人数还在,简直像是直播关闭了一样。
死人本来是要摆宴席的,寻常人家可能悄无声息地就埋了,但是城主的儿子好歹也要有些送别的样子。
只可惜从陆英围脑袋被揪下来开始,他就注定死不体面了。
快到中午,淮高城的卫兵队到了。
陆黎志只好宴席延后,先宴请这些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淮高城卫兵们。
歩枭终于松口气,这一次来的卫兵队,不光有代表着淮高城强壮和富庶的卫兵们。还有淮高城城主的最信任的下属,一位颇有盛名的老剑士。
老剑士名叫罗坚壁,在淮高城,乃至王城那边都有名号。
他曾经门下的学徒非常多,现在也遍布各个城,都是各城主们的下属。连郁山都是罗坚壁曾经的学生,陆珠看着来迎接淮高城卫兵队的郁山,激动地抱住了罗坚壁,叫他老师。
歩枭和那个罗坚壁拥抱了一下,终于像一只支棱起了翅膀的鸟儿,恢复了他尊贵的淮高城城主儿子的风度。
尤其是看了他难堪一面的陆英围已经死了,歩枭因为昨晚陆竹灵对他舍身相救的事情,对她的态度也稍稍缓和了一些。
只是在路上就听闻了陆竹灵和歩枭丑闻的罗坚壁,在和陆黎志打过招呼,传达了淮高城城主的慰问和对于陆黎志失去一个儿子的哀悼之后,看了一眼陆竹灵,眼神却不怎么和善。
“今夜我们不醉不休。”陆黎志仿佛迅速从失去了一个儿子,甚至是继承者的悲痛之中恢复了。
只要抱住酒杯,灌进肚子几两黄汤,他就能连自己亲娘是谁都记不住。更别提死个崽子而已。
于是今晚的食物格外丰盛,上午还沉痛地举行了火葬的地方,被黄土一埋,摆上了欢迎淮高城卫兵的桌子。
至于骨灰或许没能收干净,被埋在黄土下面,被人踩来踩去的陆英围是什么感觉,这谁又能知道呢?
晚饭陆珠依旧食欲良好,而且因为她今天缝了个陆英围的脑袋,莫名其妙地让陆黎志注意到了她。
他喝醉了,没大儿子好显摆,显摆了陆齐生的箭术之后,在自己乏善可陈的女儿们之间环视了一圈,把陆珠给拉出来了。
“这是我的三女儿,叫陆珠,她很厉害的,”陆黎志让陆珠把自己脖子上的布巾摘下去,陆珠急就顺从地摘了。
“看!”陆黎志说:“她从小修习巫术,前些天和兽人交战的时候,不慎被兽人伤了,自己缝上了脖子!”
陆珠沉默地展示着自己的脖子,表情温吞得像个无助的羔羊。
而罗坚壁看了陆珠这伤口之后,表情却是露出了些许震惊。
这么严重的伤,伤在这种地方,就算是最勇猛的战士,受伤之后,尤其是伤在致命处,也很难自己缝合伤口。
这样严重的伤自己缝回去……这是什么怪物?
罗坚壁震惊的表情大大地取悦了陆黎志,陆黎志让陆珠下去,然后又开始吹嘘起了他曾经救下淮高城城主的事情。
歩枭一直看着陆珠,等到陆珠从屋子里退出去的时候,他从身后追上来。
“陆珠!”
“小女巫,是你吧?”歩枭说:“你叫陆珠。”
歩枭此刻已经换回了淮高城的服制,确实是奢华又金贵,和大荫城的那些粗野的猎人装扮完全不同。
加上歩枭与生俱来的矜贵长相,他简直像个夺目的王子,这一点从晚饭席间不断偷偷看他的城主女儿们,就能够知道。
只不过现在连弹幕都没有心情欣赏歩枭这张脸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句话,弹幕也是第一次领会得如此深刻。
陆珠被歩枭叫的站定,转过头看向歩枭,歩枭对她笑着说:“我说了,会当面感谢你救我。”
陆珠视线看着他,又看向他身后的陆竹灵。
笑着问:“感谢我?所以你给我带来了两箱黄金吗?”
歩枭表情一僵,陆竹灵身后有个猎人快步走过来,气势汹汹地到了陆珠的对面说:“昨天那场兽人突袭,和你有关对吧!”
突如其来的指控,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变。
这个猎人又凑近了一些,当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子里走出来的陆齐生说:“就是她,三小姐,我上次猎回来的黑狐皮,就是卖给了她!”
“两个银币。”这个年轻的猎人把银币掏出来,递到陆珠的面前:“三小姐还记得吧!”
陆齐生走过来,手里拿着烧了一半的黑狐皮,扔在陆珠脚边:“你黑塔里面关着的兽人不见了,是你放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