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信阎温是因为她和喜全说两句话就发作,可阎温那个臭脾气又问不出什么,越劝越怒,她也属实没有其他的办法。
十九是从议事殿的前殿走的,她答应阎温不再看喜全一眼,便是宁可绕远从前面走,也不敢再路过后院,万一等会阎温嘴一歪,再说她路过喜全身边和他眉来眼去了,十九就算是想跳湖,这大冬天的也只能砸在冰上,洗不干净冤屈只能一头磕死了。
她走得四平八稳,面上平静如水,内心波涛翻滚。
十九是在赌,赌阎温不可能真的那么没有理智,阎温已经将喜全送出宫,为的便是让他脱离太监的身份,可见他对于喜全父亲的托孤并非不重视,十九就不信他真的能因为这点破事儿,就把人家一根独苗给掐折了。
若真的是那样,那便不是她爱慕的大人了。
阎温本就是仗着十九必定会为喜全求情,才会借此发难,可十九象征性的求了几句,便甩袖不管,将阎温与喜全都晾在了那里。
议事殿的前后殿门全都开着,冷风穿堂而过,阎温站在大厅之中,看着十九转弯消失的背影,只觉得自己通体冰凉。
他忍了这么长的时间,就是怕自己这臭脾气将十九越推越远,他明明知道十九只要触到他的逆鳞便会迅速退缩,可这才几句话而已,她退的也太快了,连就坡下驴的机会都不给。
阎温恨不得捶胸顿足,他应该刚才就听劝的……
十九注定赌不输,喜全父亲曾经对阎温有恩,雪中送炭之情,抵得上无数次锦上添花,不可能将人家的独苗掐折了,他还要给人家娶媳妇呢……
阎温从议事殿后面出来,亲手将喜全扶起来,听他战战兢兢的报告了晋江阁中的事情,安抚几句便打发他走了。
阎温坐在议事殿中愣了好久,一直到日头快落下,他才像一个离家出走没有人找,只能自己偷偷溜回家的小孩子一样,耷拉着脑袋回到凤栖宫。
这一天开始,两人无缘无故的就陷入了冷战,但其实就是阎温单方面陷入冷战。
在十九看来,阎温就是蔫了一点,像没浇水的禾苗,处理奏章慢腾腾的,晚上不拖到她睡死了不肯上床,平时的话急剧减少总是眉头深锁。
几天下来,十九怀疑朝中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大事。
托青山派人去问,可拔了丞相这毒树之后,朝中形势一边倒向阎温,虽说有几个梗着脖子的言官不肯“同流合污”。
组成了一个梗脖子小联盟,可也根本达不到和阎温作对的级别。
朝中无事,阎温身体又没什么毛病,说是和自己闹别扭,十九同他说话他都会温声温气得好好回答,吃东西也没见少,还比以前听话了,无论十九给他端什么汤他都会喝。
最重要他没张罗着回内院,十九想不出阎温这是和她在冷战,只觉得他是前段时间累到了现在提不起心力而已。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就连除夕的宫宴上,阎温也是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
十九坐在上首,已经不像从前一般只是个提线木偶,时不时也会同大臣们说上几句话,然后明目张胆的将眼睛粘在她身旁阎温的身上,反正两个人如今有一腿天下皆知,十九根本也不需再避讳。
下面大臣个个神色诡异,主要是他们所见阎温状态,着实是跟平时的状态不同,尤其是看向女皇的眼神,带着几不可查的可怜兮兮。
这种眼神十九是看不出的,她当局者迷,她看阎温,就是在看她心中的神,她的英雄,这天下真正的王者。
可大臣们不同,他们大多与阎温打交道都战战兢兢,阎温这种如同霜打茄子一般的状态,还是从未有过的。
因此宫宴结束之后,阎温被女皇折磨重病的消息不胫而走……
十九闻听这个消息的时候笑趴在桌上,对面就是“被她折磨重病”的阎温,十九一边笑一边拍桌子,抓着阎温的手按在自己脸上,一会儿摇一摇一会亲亲,那样子活像是小黄在撒娇。
阎温爱死了她这模样,忍不住将十九拽起来,一脚将小案踹到一边,抱着十九坐在他的腿上,近距离看着十九颜笑如花的模样,摸着她终于肥嘟起来的脸,从两只眼睛开始缓慢的轻吻。
他的唇一直顺着十九的脸蛋下滑,滑到十九的唇边,略微停顿一下,近距离的和她对视着,两人呼吸喷洒在对方的脸上,十九圈着阎温的胳膊,享受阎温难得的主动。
阎温的双唇从十九的唇角,落到了她柔软的唇上,深切亲吻,三回带着婢女自动退到殿外,可两人的亲密却也止于亲吻。
唇分后,十九用手指卷着阎温的头发,靠在阎温的肩膀上,闭着眼睛心中想,哪怕阎温一生都无法接受更进一步,只要阎温如现在一般,她也心甘情愿。
阎温却和她想的完全不同,他迫切的想要同十九更亲密一些,因为他每一天,都能感觉到自己越陷越深,现在不仅抬不起双腿,泥沼已然淹没到胸口,他连呼吸都已经不畅,却还是无法确信十九是否能够年纪轻轻,天长地久的陪着他一个阉人熬下去,他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完完全全抓住面前的这个人。
因为十九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安,她给的新鲜多种多样,可是阎温能够接受并立刻回应的很少,他只能眼看着十九收回试探,然后从此避开。
可两人之间的相处,本就应该磕磕绊绊,这样一边倒的形势,阎温无法想象,若是有一天十九将所有的触角都缩了回去,那他们之间要如何交流?
如果和一个人相处,处处都是禁区,阎温只要想一想,就会知道,十九左右一天会不耐烦,她总有一天会发现自己与她想象中的不同,总有一天,她要连爱意都一并收回去……
到那时候,他又要怎么办,他要用什么办法拉住她?
他一个残缺之人,又要用什么办法什么理由来留住她?难道要用他最为厌恶的方法,用权势去囚禁,用利益去诱惑吗?
阎温愁肠百结,他觉得怀里这个小东西根本就是个对面缱绻,转首无情的人。
他被牵着引着,走出了这一步,可她却不肯等他,这样要如何风霜雨雪,同进同退呢……
年关过后,转眼便是上元节。
皇城中遭了一场瘟疫,一直到年关的时候,还都是处处飘白,但许是劫后余生,今年的年比往年格外热闹,上元节也比往年办的更声势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