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往前走着,天色越来越暗,阮烟看不见,忽而感觉几滴雨砸在头顶和手背上,“这是下雨了吗?”
她话音刚落,雨就如所说的一般,彻底不留情地砸落。
她俩走在室外,仲湛静皱眉,“我们赶快走。”
阮烟挽着她往前,因为看不见,仲湛静也不敢走太快,以至于到了前面的亭台后,两人都被淋了。
阮烟长长的黑发挂着水珠,身上藕粉色的上衣和裤裙也湿了些,冰冰凉凉贴在皮肤上,传来微冷的寒意。
仲湛静拿出纸巾,分给阮烟几张,而后看向外头的大雨,“在这避避雨吧。”
阮烟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能猜到雨势不小,正想着,她手机响起,拿出来时,仲湛静的视线望了过来,“是周孟言。”
阮烟接听电话,那头开门见山:“你们在哪。”
“我们在……”
“我来说。”仲湛静接过电话,“孟言,我们现在在南洋院后面的一个小亭台,旁边有一片桃林……”
她和周孟言沟通完,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阮烟:“他应该会派人过来送伞的。”
“嗯。”那就好。
两人坐在亭台等着,冷风卷起,阮烟觉得有点冷,只能微抱住自己的双臂。
仲湛静看着前方,苏式建筑的白墙拐角处,突然出现一个男人,撑着伞走进视野中。
周孟言一身熨烫整齐的西装,身形笔直而修长,往上的那张脸,鼻梁高挺金框眼镜下的瞳色很深,深沉如潭中的湖水。
在冰冷的秋雨中,男人淡薄的面色更平添了一份冷意,仿佛让人只可远望。
仲湛静看着他朝她走来,一时间愣住。
直至周孟言迈上石阶,走到面前,她回过神来:“你怎么自己过来送伞?我以为你会让助理过来的。”
男人把手中另外一把伞递给她,声线凉而淡:
“我们刚好就在南洋院。”
一旁的阮烟得知周孟言来了,讶异了一瞬,站起身,就感觉到脚步声朝她走近,停在了她面前。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子就被披上一件温热的外套。
“抬手。”他出声。
阮烟怔愣着,抬起手臂,就穿过外套修长的袖子,她闻到独属于周孟言身上的雪松木清香,伴随着包裹在身上的温度,感觉所有的寒冷都被驱散,如同从秋到了春。
她嘴角梨涡点起,“谢谢……”
仲湛静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互动,看着周孟言第一次为女生披外套的动作,瞳孔一震。
男人给女人外套。
往往代表着亲密而特殊的关系。
她犹然记得高中时期,每次去看周孟言和朋友一起打篮球,结束后,她会主动拿起他的外套,走下看台。
男生的校服外套上有着淡淡的衣皂味,外套代表着周孟言独有,她拿在手中,会感觉两人的关系被骤然拉近,就像她成为了他的女朋友一样。
但这么多年以来,周孟言从来不会把自己外套主动给任何女生,不会给人任何暧昧的暗示,永远保持冷淡的距离。
直到今天。
他亲自给阮烟披上外套。
仲湛静握着伞,用力得指尖都发了白。
裹好外套,男人垂眸看着眉眼弯弯的女孩,移开目光,声线平淡:“走了。”
“好。”阮烟把手掌从长长的袖子中钻了出来,乖巧地揽住他。
走到亭前,他右手撑开伞,她站在右边,只能稍稍举起手,揽住他的手臂,走进雨中。
外头大雨依旧,地面湿滑,她只有唯一一个手臂的支撑点,加上看不见,她没有安全感,步伐迈得很小,周孟言低头看了她一眼。
忽而之间,她握着的周孟言的手臂突然抽离。
阮烟微愣,下一刻却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揽住——
周孟言换成左手举起伞,右手揽住她。
男人无声的动作,仿佛不带有情感,不带有亲昵,却还是让阮烟的心跳不自觉乱了半拍。
她像是被他半揽在怀中,沉稳而有力,消抹了一切的不确定感,让她脚下的步伐安稳许多。
仲湛静撑着伞,像是第三者般跟在他们身后。
她凝望着两人的背影,眼眶发酸,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周孟言给了她一把伞。
却给阮烟披外套,揽着阮烟走路。
只因为阮烟是他的妻子。
他们之间难道不是商业联姻吗?没有任何的情感,为什么周孟言还会做到这些?
凭什么阮烟能享受到这些?
仲湛静咬紧唇瓣,感觉仿佛有张紧织的网裹紧她的心,让她快要没有办法呼吸。
走到南洋馆门口,翟镇一家也在此汇合了。
翟镇已经和周孟言谈完公事,既然下了雨,大家就决定各自回去休息,如果有淋雨的,赶快处理一下。
于是阮烟和周孟言回到了别墅。
阮烟去冲了个热水澡,换了身白裙,走出浴室,她吹干净头发,慢慢摸索到客厅,坐在沙发上,过了会儿,男人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瓶红酒。
把红酒放到桌上,阮烟闻声伸手摸了摸,“红酒?”
“嗯,别人送来的。”
因为下午突如其来的雨扰了大家的好性质,刚才沈周派人送上一瓶roducteur ande,作为弥补。
“要喝么。”他突然问。
阮烟想了想,点点头,“想尝尝。”
一分钟后,周孟言拿了两个高脚杯回来,坐在阮烟对面。
倒了两杯红酒,先是让酒醒了一会儿,而后阮烟抿了口,感觉浓郁的葡萄酒香吸引全部的味蕾,醇香浓郁,不算辛辣,特别好喝。
窗外的雨小了些,微风灌入玻璃窗,吹进卧室。
周孟言双腿交叠,收回看向外头的目光,喝完杯中的酒,而后看向阮烟的酒杯,竟然比他先到了底。
他重新给她添上,阮烟摩挲着酒杯,感觉两人面对面安静坐着,红酒虽好,氛围却很尴尬。
要不要说点什么?
纠结了一会儿,她轻声开口:“你是第一次来苏城吗?”
他视线转到她身上,“嗯。”
“苏城的秋天就是这样,时不时会突然下雨,下完雨第二天气温就会骤降,我以前生活在这里的时候,就很容易感冒。”
他淡声问:“你住在苏城几年?”
“小学前三年我是在苏城上的。当时想陪着外婆和小舅舅,就待在苏城,后来爸爸又把我接回去。”她喝完第二杯,“感觉那时候是最快乐的时光了。”
阮烟想起昨天聊到的话题,“我其实童年还有好多趣事,你……要不要听?”
男人敛睫,添上红酒,几秒后开声:“你说吧。”
阮烟就开始讲起她的童年故事,“那时候,我和小舅舅,加上周围邻居几个,一共有六个孩子,每个周末都要出门去逛苏城,我们给这种出行叫做‘苏城历险记’。
当时小舅舅就领着我们几个小孩子,坐着公交车去往市区各地。外婆不让小舅舅给我买路边的小吃,但是拗不过我撒娇,后来被奶奶发现之后,他还说是他主动给我吃的……”
喝着酒,阮烟的话匣子忽而之间就被打开了,她分享着自己的童年趣事,说了许久,面前瓶子里的红酒也渐渐少了。
“如果可以,我真想回到童年。”
那个时候,根本没有现在这么多的烦恼。
阮烟感慨完,意识到自己自顾自说太多了,好像都没有给周孟言说话的机会,于是她把话题转向他:“那你呢?别光说我,你的童年过得怎么样?”
阮烟:“你童年应该也有挺多好玩的趣事吧?”
男人闻言,仰头一下子灌下杯中的酒,又重新添上。
“没什么说的必要。”
阮烟疑惑,“没必要是……什么意思?”
周孟言垂着眸,瞳色深沉如墨,记忆再度翻涌而上。
他滚了滚喉结,扯起嘴角,轻哂了声:
“我的童年很简单,只有一件事……”
“就是努力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