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太阳是一样毒辣的,空气被炙烤出清香的草木混着泥土的气息。

顾念站在简陋的院门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对着晃得人睁不开眼的太阳,她挪下视线,拂过远山,最后落在从院外探进围墙里的绿树梢上。

顾念蔫叹口气,声音轻得风一吹就没了,

“还真是深山老林呐。”

·

“你啊,不肯写是你,有人写了又要抢着写也是你,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和我们唱反调呢?”

熟悉的窗前,熟悉的桌旁,熟悉的林副导抱着他熟悉的老茶缸。

顾念受剧本摧残两天,被晒了一路,此时比上回还蔫:“同理,要我们写是您,费心费力写一半了又让我们作废也是您,耍猴戏里也没这么玩人的啊。”

“就你嘴皮子机灵,”林副导好气又好笑,他掀掀眼皮,“这次铁了心,非得跟导演争取?”

顾念抬手,点着下眼睑拉了拉。

林副导:“干嘛,跟我做鬼脸啊?”

顾念没精打采的:“不是,让您看看我这黑眼圈,为了加这个角色,我做梦都在搬砖,黑眼圈快掉膝盖上了——换了您,您能一声不吭回去吗?”

林副导想忍,还是没忍住笑。

顾念的编剧小组就是他挑上的,顾念的剧本他也见过。年纪太轻,台词功底还差些,但故事的架构能力和角色的有血有肉方面都做的很好。

更现实的一方面是,小姑娘虽然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但是天生底子好,模样漂亮讨巧,性格古怪惫懒里又透着点机灵,既不像愣头青似的锋芒毕露不通世故,又不圆滑得丢失个性——很难让人不喜欢。

综合来说,他很看好这个年轻人未来的前途,不然也不会这么纵容她。

“行吧,那我再帮你搭这次桥。”副导演起身,“不过能不能说通耿导,还是要看你自己。”

“谢谢林导。”

“这个点,拍摄快结束了,导演他们应该会去临时食堂,我带你过去,看看能不能遇上。”

“好。”

说是临时食堂,其实就是在拍摄地旁边租的一大片连通民房。比起顾念住的那里,这边是有二层的。

食堂就在二楼。

顺着那木质楼梯上去,顾念深觉着脚底下每一块板子都在呻.吟里诉说着它们的年久失修,只等一位有缘人哪天中了狗屎运,踩塌了掉到一楼。

牺牲自己,造福后人。

警觉到这一点后,顾念立刻拿出手机,准备给宝贝鹅子发信息提醒一下。不过第一个字还没打上呢,她就听见走在上面的副导演惊讶地“咦”了一声。

顾念抬头。

林副导看着里面自言自语:“卓亦萱竟然也不嫌弃来这边吃饭了。”

顾念没兴趣,耷下眼皮继续发信息。可惜林副导没放过她,还很是挑事儿的口吻,笑眯眯地让开身:“喏,那就是抢了你工作的。耿导听说她是当初写《渡我》那个盲枝后,可一直捧着她呢。”

“……”

林副导“盛情邀请”观看,顾念不好拒绝,只得上完那两级台阶,向门里落去视线。

在一扫就准备离开的那秒,顾念僵住了——

那个美得吸引了半个食堂员工目光的女人似乎在等什么人,很有些不耐烦地坐在里面。

从头到脚都透着一种熟悉。

如果换回那天晚上在酒店她穿着的红色紧身短裙,那一定更熟悉。

空气死寂后。

林副导笑:“怎么样,确实是个大美人吧?她家里背景相当厉害,人脉广着呢,又有[盲枝]的名气和粉丝底子保驾护航,一般人招惹不起——你待会斟酌言辞,可别把人得罪了啊。”

顾念:“…………”

不得罪?

她现在立刻去整个容,可能还来得及。

林副导:“我先进去跟她打声招呼,你待会进来,自然些,就装是偶遇吧。”

“…嗯。”

林副导进门,顾念也已经从方才的震惊里蔫回常态,她靠着墙晃了晃踩着白球鞋的脚丫,突然想起什么。

她得罪卓亦萱没关系,宝贝鹅子可不能落进虎口里!

一想到善良单纯无辜乖巧的宝贝鹅子被女魔头压在哪为所欲为,顾念过了电似的直身。

手机的信息页面几乎被她敲出火花——

[那天晚上欺负你的人是剧组挂名编剧卓亦萱,你最近一定躲她远点。有事不要怕,打电话给我!]

[还有食堂楼梯特别危险,你尽量别来,来也一定小心]

发完信息,顾念松了口气。

“叮咚。”

“叮咚。”

前后两声提示音,间隔了大约三四秒,第二声时已经近在顾念脚旁几级台阶下。

顾念怔了下,回眸。

站在比她低了七八级台阶的休息平台上,身形清挺的男人放下手机,褐色的眸子在薄薄的镜片后微微熠动。

他神色似温和,又透疏离:“顾小姐。”

“!?”

顾念仿佛从2%的极限电量一秒充到满格,奓了毛飞下楼梯。

骆修一怔。

他下意识抬手,是觉得小姑娘扑过来那架势怎么也是要滚下来的——

奇迹的是,她还真完好地下来了。

只是来势略凶,捂着骆修就把人按到了墙上。

“嘘!”

骆修身影骤僵。

一两秒过去,他才压下眸里翻涌的情绪,隐忍着垂眼。

扑在他身前的女孩正惊慌地回头看楼上。

门里没走出人。

顾念仍紧张着往回转:“那个女人现在就在食堂里,你小点声,别让她听见你。”

转到一半,顾念又忧心忡忡地拧起眉,低头沉思:“我怀疑她突然要拿加角色的工作也是因为你。”

“……”

没听到回应,顾念抬眸,这才惊觉自己还把人捂着呢。

“抱歉抱歉。”顾念慌忙退开,不忘压着声音。

骆修抬手,轻拭过残留着陌生温度的唇,他自薄薄的镜片后撩起眼,笑意凉淡:“因为我什么。”

顾念回神,严肃警告自己这个天真单纯不懂圈内险恶的儿子:“她很可能是想利用编剧的职务,潜规则你!”

警告完,顾念没收到宝贝鹅子惊慌的反应,反而只见着对方垂眸望着她,眼角残留几分凉淡的似笑非笑。

眼神里似有深意。

“原来想潜规则我的,是她?”

顾念:“……?”

宝贝鹅子为什么要这样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