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已经好了。”

等两人归拢好各自买回来的东西,回到客厅,顾念也收拾走自己的碗筷,随口问道:“你们进来的时候在说什么事情,晓晴好像很不忿的样子?”

“哦对!还没跟你说这件事!”江晓晴义愤填膺地冲过来,“我跟你说,那个卓亦萱可不要脸了!”

听到这个名字,顾念一顿,“怎么了?”

“《有妖》不是杀青了吗,然后今天剧组官方发了杀青庆祝微博,还放了卓亦萱的一段采访——她大言不惭地说剧本里每一个人物都是她的心血!而且竟然还说什么,自己想要靠这部作品,撕掉大家贴在她身上的过去的标签,希望大家记住现在的崭新的她?我呸!”

江晓晴气得脸红,已经开始撸袖子了——

“她有什么过去的标签,啊?不就是说盲枝的事情吗?她还要不要点脸,本身就不是,现在竟然还想踩在盲枝的肩膀上,让别人看见崭新的她?崭新个头!那是她的剧本吗?啊啊啊啊我要被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气疯了!”

顾念走了神。

秦园园无奈笑着上来劝:“好啦,你就别生气了,在路上看到这条以后你都气了一路了。”

江晓晴抱着沙发上的抱枕撕扯发泄:“我也想不气啊啊啊,但是没办法!做不到!好希望盲枝大大立刻出现,最好光芒万丈那种,碾压她!打肿她的脸!”

“……”

秦园园苦笑,没办法地看向顾念。

顾念回神,莞尔:“你想得太简单了。”

“嗯?!”江晓晴立刻回头。

顾念走过去,“你怎么确定,盲枝出现就能光芒万丈?”

“我……”

“按照现在情况,最合理的推断应该是她已经默默无闻,泯然路人了。”

“不可能!”江晓晴想都没想就否认了,“以盲枝的才气,只要她愿意,那她就一定可以功成名就!”

顾念失笑,轻声说:“功成名就?哪有那么简单。”

江晓晴没说话,但看表情显然是不忿也不认同。

顾念坐到她身旁的沙发上,声音轻和:“就拿我们的圈子来说。有多少人夜以继日地写剧本,熬故事,好不容易完成了,要上门央求着别人看一眼,还被拒之门外,甚至恶言相向,最开始踌躇满志,最后糊口都难?”

“……”

“又有多少人,即便背着抄袭借鉴的骂名,依旧能名利双收,风光无限?”顾念拍了拍低头的江晓晴,笑,“功成名就很难的,在无数人看着‘成功’的先例都想走那条‘捷径’时,坚持原则、坚持底线的功成名就就更难了。”

“……”

江晓晴挣扎好久,不甘心地抬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才希望盲枝能站出来。”

“站出来?”

“对,她和我们不一样,她有她的实力和底气,我们没办法做到,但她能。如果她光芒万丈、她能碾压那些龃龉小人,那我们就不会这么气愤又无力了。”

“——”

顾念怔住,还没放下的手僵停在江晓晴的肩头。

江晓晴没察觉,她丧气地低了低头:“但我知道你说得对,这个圈子、不对,应该说这个世道好像就总是叫人悲观,恶者功成名就,善者默默无闻……我就是个俗人啊,我也想有名有利,我们把盲枝当偶像不只是喜欢她写的东西,也是认可她作为榜样。所以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忍不住想,我只是个普通人啊,如果连盲枝那样的人都做不到,那我坚持的那些东西有意义吗?”

客厅里沉默许久。

江晓晴突然反应过来,连忙抬头,尴尬地笑着摆手:“哎呀我都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就是今天被卓亦萱的不要脸给震惊到了,没忍住就——”

“对不起。”

“?”

江晓晴惊愕回头:“顾念你,你干吗突然跟我道歉?”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以前太看轻你们了。我忘了当名字成为一种符号,那它本身就被赋予了责任和意义。”

“啊?”江晓晴越听越茫然,“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看轻我?为什么?”

顾念抬头,笑容重展,伸手揉了揉江晓晴的短发:“就是,以前以为你只是个傻白甜,没想到你考虑得这么多——我很抱歉。”

“……?”

江晓晴茫然转向另一侧,问秦园园:“她是不是在阴阳我?”

秦园园同情地看她:“直白到这种程度上,已经不算是在阴阳你、是在明晃晃地嘲讽你了。”

江晓晴:“!!”

等江晓晴转回头去要找顾念算账,顾念早已经最快速度起身回房间了。

江晓晴理顺了被揉乱的头发,好气又好笑地冲刺追上去:“顾念你每天都有一个要挖苦我的指标是不是!不挖苦我晚上躺在床上会睡不着吗?你别跑!”

“砰。”

房门险而又险地关合,江晓晴被关在卧室门外,只听见里面传出女孩劫后余生的得逞笑声。

等终于闹腾完,门外江晓晴放弃离开,耳边也安静下来。

靠在门后,顾念脸上的笑慢慢淡了下去。

是她自欺欺人了啊。

她跟自己说逃避可耻却有用,她龟缩在自己的那个壳子里,还一直说服自己:你的选择没错,错的是那些人。

可她只说给了自己听。

原则不是一个壳子,不该供她躲在下面逃避现实,还要自我安慰:外面太黑,她是不想同流合污所以才不出去。

原则是一面旗,她应该握着它,应该正大光明,让所有人看见她站在旗子下,应该为它发声。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话不假,但这话不该用于原则上。

因为原则不“穷”。

如果有原则者都在独善其身,那天下才会成为无原则者的天下。

顾念沉默许久,走到床边,拿起了桌上的手机。

手机里有她已经2年没有登录过的、名为[盲枝]的认证账号。顾念僵着手指重新启动,认证,登录。

在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界面里,她瞳孔不可抑制地轻颤了下。

但她还是点下去,一字一字键入。

两分钟后。

那个有无数粉丝、却已经长草两年的空白账号下,突然弹出一条更新提醒——

【两年前我摔到悬崖下,然后秉持着“在哪儿摔倒就在哪儿躺下”的精神,我躺到了现在。】

【现在我想重新爬上去了。】

【等到我站在山顶的那天,我想挺胸抬头,告诉你们我真正的名字。】

【你们愿意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