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白颂欠的那些钱到现在下落不明,找不回来。要是直系,那些债权人还不得疯了吗?”
“这么一想,这宋书走了也好,不然那些人恐怕也要逼死她的。”
“说到这个,我听说车祸的责任方是个醉驾司机,你说这不早不晚的,刚好撞了这个孩子……”
“嘘,这些话可不能乱说。”
“也对。”
声音被雨打湿,又被风吹散。
低哀的乐声在公墓里沉沉地飘荡着。
几个人影沿石台阶走上来。
“哎,秦家的人来了。”
“秦老先生可真是心善,秦家这次不知道要吃多大的苦头呢,他还愿意来看这个孩子。”
“白颂可真不是玩意,秦老先生待她那么好……”
“是啊,她自己出事了一死了之,秦家可被她害惨了。”
一直僵在那儿的栾巧倾回过头。让人视线模糊的雨幕里,秦家一行人慢慢走近。
为首的是个少年。
黑色的中山装,冷白的肤色,漆黑的眼。俊美的五官间没有半点情绪,苍白而麻木。
栾巧倾呆呆地看了他几秒,突然就崩溃了。
她扑过去,手攥成拳狠狠地捶在少年的肩上、身上,一边打一边痛哭出来:
“你为什么才回来!?我姐姐给你打过电话的你为什么不接?你现在回来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用啊!?”
“……”
秦家随行的人上来要拦,却被秦梁制止了。
秦楼不躲不闪,也不辩解。
他麻木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块石碑。
石碑上刻着她的名字。
还有她的小小一方的照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照的。黑白色的框里,女孩儿安静地望着镜头,眉眼都一如他所熟悉。
他好像还能回忆起机场那天,她轻轻摸在他头顶时,掌心残留的温度。
【小疯子,别怕。】
【我在啊。】
……那下面一定很冷吧。
小疯子来接你了。
我接你回家好不好……洋娃娃?
少年的眼睛慢慢眨了下。
他面前的栾巧倾脱力地蹲下身,在墓碑旁的石子路上痛哭失声,秦楼于是慢慢挪动腿,朝那座新砌的墓碑走去。
这短短的几米,他好像走完了一生。
到最后停下时,少年已经撑不住佝偻的身体,跪伏在松软潮湿的泥土里。
他摸着那冰冷的尖锐的墓碑棱角,干涩的眼眶里早就流不出泪,只是泛红、深红,像是要滴出血来。
“宋书……”
他嘶哑得早就无法发声的嗓子里拼命地挤出一点点声音。
“宋书……”
他的手指紧紧地扣在墓碑上,鲜血从指甲缝里慢慢溢出。
“宋书……”
他终于伏到最低,苍白的额头贴着湿泞的泥土,他声音干裂,嘶哑,哀绝。那么低那么轻的声音里,却好像有无数个人在撕心裂肺地哭。
哭声把他的五脏六腑撕得粉碎。
这一身躯壳下只剩下一滩脓血。
2010年8月29日,宋书下葬。
秦楼身体里最像人的那一部分,也死在了这一天。
那天之后,秦楼生了场大病,一个月没有下床。
秦梁的医生老友叹着气进去叹着气出来。然后两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在书房里怒声吵了半个小时。
很快佣人间传开,说那个明年才满18周岁的小少爷已经不行了,医生是叫秦老先生准备后事,这才吵起来的。
然后栾巧倾来到了秦家。
她说她要给秦楼看一样东西,是她姐姐留下来的、能救秦楼的东西。
秦家佣人忙不迭地把她请进去。
昏暗的卧室里,病床上下,一个月不见的两个人都瘦得变了模样。
秦楼变得更厉害些。少年躺在厚软的床被间,脸上苍白的一点血色都不见,眼睛合着,无声无息,像个死人一样。
栾巧倾对他的最后一点愤恨于是也消散掉。她伸手把一张褶皱的纸放在床头,哑声说:“姐姐车祸重伤住进医院后,我只见过她一面。她那时候连笔都已经握不稳了,但还是写下这个给我,说一定要给你……你自己看吧。”
栾巧倾说完,红着眼圈转身走了。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那是死气沉沉的安静。
很久很久之后,一只瘦得可怕的手从被子下慢慢伸出来,拿了几次才拿起那张纸条。
映着床前微光的床头灯,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的。但却像是做笔记一样,认认真真地写了1和2。
1.照顾好她
2.你要活到88,不然我们俩……太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