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风简已能想到宋初昭坐在桌前时那苦大仇深的模样。
不知她暗地里有没有因此骂过自己。
还有床上。
顾风简的入睡姿势十分规矩,只要躺下,就可以一动不动地睡到天亮,所以床铺向来只用半边,另外半边连褶皱都少有。
而现在,里边的床单有被拉扯过的痕迹,应该是宋初昭夜里睡乱,而仆人在打扫的时候,又没有整理得那么仔细。
顾风简走到床边,摩挲着翻找一圈,果然在里侧的被褥下面,翻到了他叫春冬送来的话本。
封面有褶皱,还有烛油。
可见宋初昭藏得很是辛苦,难为她了。
顾风简又在屋中转了圈,觉得实在很有意思。
宋初昭在军营住久了,对衣物及某些物品的摆放有种近乎苛刻的计较。顾风简一打开柜子,就能看见里头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以及按照大小成排放置的各式玉饰。
偏偏书笔一类,又会很不计较地杂乱堆放。挂在墙上的书画被蹭歪了,也不见她过去扶一把。
时而仔细,时而粗犷。喜好与性格都很直白,生活态度惬意得很。
宋初昭真是一个,满身朝气的人。
顾风简正这样想着,耳边似有幻觉一样,听见有人在外头轻喊:“顾五郎!”
声音一连叫了两次,而后窗格上响起了熟悉的敲击声。因为有点心急,对方砸得有点用力。
顾风简笑了出来,合上柜门,走过去开窗。
宋初昭缩在墙角下,见他出来,从窗台底下冒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无辜地往屋里张望。
顾风简说:“你来了?”
“嗯!”宋初昭点头,“我今日回了家以后,才想起来有些事情可能没跟你交代清楚。你不知道,小心说露了馅。”
顾风简退开一步,示意她进来。宋初昭单手一撑,利落地跳进屋中。
她动作鬼祟,磨蹭着往里走,似乎是不大好意思。压着声音问道:“你回来之后,顾夫人未发现有哪里不对吧?”
顾风简说:“没有。我可以处理。贺府还好?”
“很好呀!”宋初昭兴奋说,“你不知道!贺府后院,养了三匹好马,膘肥体壮,皮毛油亮,而且极具灵性。外祖父答应我了,明日送给我玩一会儿。”
顾风简问:“你在边关,不是见过很多马?”
宋初昭说:“军营里好马很少的,大多宝贝得很,哪里舍得送给我出去兜风?借都借不出来。”
马匹昂贵,在军营中被重点看管。若是丢失或者受伤,那看管马匹的人怕是死罪难逃。
两人在桌边坐下。
宋初昭按着脑袋道:“让我想想,前几日你娘都叫我做了些什么。除却总撺掇我去贺府找你,还有很多鸡零狗碎的事。话说你们顾家人的一些习惯,是真的奇怪。为什么一个人刺绣的时候,旁边得有人在看着啊?还有,为何谈心的时候,一定要选在半夜呢?”
顾风简沉默片刻,心说你宋家人不也喜欢在半夜翻人家窗子吗?
“我家人其实不会在半夜来找我谈心。”
他话音刚落,印证似的,门外传来几声呼唤:“五弟五弟!”
宋初昭一惊,指着门口无声道:“你看!”
稍一愣神的功夫,顾四郎已经跑到了他门前,用力锤击着房门,问道:“五弟,你睡了没有!”
顾风简说:“我睡了。”
“睡了我也要进来与你说话!”顾四郎无赖笑道,“你不开门,我就跳窗了啊!”
宋初昭已经溜到窗边,闻言吓得一个激灵,就地转身,绕去了屏风后面。
顾风简见她抱着脑袋蹲好,门外又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赶紧过去开了门。
木门一开,倚靠在门边上的男子险些摔到地上,对方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酒味,趔趄了两步,又凭借过人的肢体平衡,立了起来。
顾风简皱眉:“你喝酒了?”
“一点点。”顾四郎用手指比了比,笑道,“父亲在书房搬出来两坛老酒,我闻着香,跟着喝了几杯。”
听他语气,明显有点含糊,是醉得不浅了。
宋初昭心说,你们顾家还真是祖传的酒量差啊。
顾风简知道顾四郎的酒量其实不差的,否则在一帮武生兄弟里也混不开。他只是喝得多。原先平坦的小腹都已向外微微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