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苑开了门出去,和他道歉:“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他看见她脸色不太好看,皱了下眉:“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已经报警处理好了。”
她不明说,贺轻舟也能猜到七七八八
顶着这样一张脸住在这种偏僻地方,很难不被盯上。
他四下看了眼,窗台上晾晒的都是女生的衣服。
于是把外套脱了,递给她:“挂上吧。”
江苑没接。
贺轻舟把外套塞到她手里:“那些变态就是欺软怕硬,他要是知道你家里住着男人,不会乱来的。”
他塞过来的外套,还有他身上的体温。
攥在手里,甚至比她掌心的温度还要高。
江苑和他道谢。
贺轻舟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她这副模样就难受。
不是他主观上的难受,而是这具身体的条件反射。
他不大喜欢这种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别开脸不去看她。
淡淡一句:“好歹曾经也是朋友。”
虽然他忘了她,但他生活中的蛛丝马迹里,又处处都有她。
刚才在酒吧,他看到手机上的未接来电,老大两个字时,他下意识就和脑海中与这个称呼不太相符的江苑挂上了钩。
深夜打来的电话,他没办法不去管。
甚至于,分不出心去做别的。
所以他找宋邵安要了她的地址。
“早点休息吧。”
留下这句话,他便要离开。
“贺轻舟。”江苑叫住他。
男人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她笑道:“谢谢。”
胸口处,不再是绵软的痛感,而是一种撕裂感。
像是有什么在碎掉。
贺轻舟皱了皱眉,忍耐住疼痛。
“没事。”他说,“就当我积德行善了。”
她笑了笑,不再多说。
直到人走远了,她才抬头去看天上的月亮。
云层有点厚,月亮也被掩去了一半,哪怕临近十五了,却仍旧只能瞧见一部分。
脸上突然冰凉一片,她抬手去碰。
是眼泪。
男人修长挺拔的背影早就消失在这夜色之中了,江苑抱着他的外套。
在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他是贺轻舟,可他又不是贺轻舟。
胸口突然涌上一股酸涩之意。
她不理解这种感觉,也不理解有个形容词,叫思念。
她在,思念许久未见的贺轻舟。
被埋葬在这副皮囊之下的贺轻舟。
贺轻舟走后,她终于睡着了。是这么多天来,唯一睡的这么踏实的一个晚上。
她抱着他的外套,闻到熟悉的乌木香。
然后做了一个梦。
梦好像很遥远,可又觉得,就发生在昨天。
江苑被她后母反锁在房间里,不许她出去。
她的房间在二楼,贺轻舟便爬上她家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上陪她,怕她难过,就扮鬼脸逗她开心。
他真的很没有幽默细胞。
扮的鬼脸非但不搞笑,反而还很吓人。
但江苑还是笑了。
她说:“你下去吧,很危险。”
贺轻舟浑然不在意,手撑着树干,坐在上面:“危险什么,才这么点高。”
他是张扬的,如同天上的旭日。
夺目,又耀眼。
那个时候是夏天,他浑身上下都被蚊子叮咬。
气温那么高,他流着汗,冷白的皮肤也被晒的发红。
明明狼狈,却笑的比这阳光还要灿烂。
江苑看着他,他也看着江苑。
和她讲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故事。
他说话的时候,江苑若隐若现能看见他那颗小虎牙。
很可爱。
人人都说江苑幸运,高高在上的旭日甘愿坠落她掌心。
只做她的太阳。
江苑难得不靠安眠药睡的这么熟。
她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把贺轻舟的外套手洗过后,她拿出去晒在外面。
却正好看见站在外面的宋邵安。
听到动静,他看向这边,松了口气,正要和她打招呼。
却在看到江苑手上的外套时,愣在那里。
江苑不知道他怎么在这,但也没问,点过头便算是打招呼。
把外套晾晒上去。
宋邵安只觉自己的嗓子眼干涩难耐。
昨天贺轻舟找他要江苑家的地址时,已经是深夜。
他想问他要地址的原因,可是却又问不出口。
是习惯了吧,习惯了贺轻舟与江苑的亲近。
他一直都是局外人,第三者。
可还是会在意,一整个晚上他都没睡着。
天一亮便过来了,可是又怕打扰到她,于是只敢等在门外。
直到她醒。
江苑似乎也不意外他的到来。
甚至可以说,她是不在意。
宋邵安还是第一次来江苑家,上一次只是在外面远远的看了一眼。
此刻,身处其中,只觉得更狭窄,但又温馨。
空气中有股淡淡的兰花香,江苑身上的。
江苑打开冰箱,问他:“喝什么?”
宋邵安笑容温柔:“白水就行,谢谢。”
她点了点头,关上冰箱。洗了个水杯,倒上温水端给他。
宋邵安接过后,同她道谢。
江苑用摇头代替了她的回答。
她安静坐着,偶尔喝一口手中的酸奶,插着吸管。
她皮肤很白,粉白粉白的,脸部轮廓流畅,杏眼微微下垂,清冷之中又显出几分天然的无辜。
宋邵安从小就觉得,她像只兔子。
不爱说话的兔子。
犹豫沉默了很久,宋邵安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贺轻舟昨天来过?”
“嗯。”
他面色担忧:“他昨天半夜问我要了你家地址,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摇头:“没事。”
连敷衍都不愿意。
宋邵安又喝了一口水,手指触着杯壁。
水是温的,但他却觉得触感很凉。
过了半晌,他像是忍受不了这大片的沉静,问她:“要实习了?”
再次点头:“嗯,下周。”
“注意身体。”
“谢谢。”
便再无话。
宋邵安是法学专业,面对别人从善如流,淡定沉稳的他。
可是在江苑这儿,他却如同一个话都说不清楚的结巴。
他走了,喝完那杯水之后走的。
没有人永远是一个样子。
贺轻舟都能忘了江苑。
所以他相信,只要自己足够真诚,足够坚持,江苑总有一天会被打动。
会有,那么一天吗?
他走后,江苑慢吞吞的站起身,把杯子洗好放回原处。
花瓶里的花也拿去扔了。
那一整天她都在家里看书。
直到晚上做饭的时候,才注意到醋用完了。
有了昨天晚上的经历,她不太敢在夜晚出去。
哪怕知道那个人还在拘留。
指尖泛凉意,她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戴上帽子和口罩。
外套把自己裹的很严实。
是一种,完全对外界戒备的姿态。
走两步便要回头看一眼,明明这个点人还很多。
有散步的,也有出来约会的。
不远处的广场甚至还有跳广场舞的。
大约是这种喧闹太过烟火气,她的恐惧便稍微被平复了一些。
直到走出了巷子,到对面的便利店,热闹便似被隔绝在外一般。
她买了醋,又从冰箱里拿出两板酸奶,一起放在收银台。
收银员扫描出价格后,机器上立马显出了金额数目。
江苑给的是现金。
这个社会,大家好像都习惯于只带一部手机就能解决所有的事。
但对缺乏安全感的江苑来说,她没办法把全部希望寄托放一部没了电就如同废铁的手机上。
她拎着购物袋,从便利店出去
巷子比方才更安静,来时还聚在口子上讲话的居民此时应该各回各家了。
风声便显得更明显。
她缩了缩脖子,手拢进袖中,低头往前走。
身后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了,不知跟了她多久,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的。
江苑的心脏蜷缩起来,她终于停下。
像昨天那样逃跑吗?可跑的掉吗。
深知退缩也没用,她深呼了一口气后,转过身来。
看到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男人嘴里咬着只剩半截的烟,黑衣黑裤,身正挺拔,戴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单手插放进裤袋。
周身的张扬和锋芒太过显眼,哪怕是在这可见度很低的夜色之中,仍旧没有被遮挡分毫。
江苑停下,他也停下了。
被发现也没什么异样,取下嘴边的烟夹在指间,够淡定。
缕缕青灰色的烟雾顺着夜风往上飘。
江苑的心莫名安定下来:“你怎么在这?”
他说的够直白,毫不遮掩:“不太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贺轻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可以做到视而不见的,哪怕是身体的下意识反应,在看到她的未接来电没法忽视。
可是她今天明明没给他打电话,他却一直心神不宁。
所以就想过来看一眼。
谁知道这一眼就看了这么久。
四个小时。
她倒是胆大,经历了昨天的事情之后居然还敢在夜晚独自出来。
把自己遮的那么严实有什么用,强奸犯可不会管你穿多穿少。
江苑看着他指间的烟,沉默半晌:“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他把烟掐灭,四下看了眼,没找到垃圾桶,就这么拿在手上:“等的有点无聊,就抽了一根。”
江苑点头:“你来多久了?”
他又说:“没多久。”
前后话语矛盾,敷衍之意很明显。
江苑似乎并不在意。
两个人一起走出逼仄窄小的巷子,他动作自然的接过她手里的购物袋。
掂了掂重量,神情几番复杂,大约是觉得江苑的力气的确太小。
见她提的那么费力,还以为多重。
江苑近来瘦了不少,站在身材高大的贺轻舟身边,被衬得更加娇小。
终于看到路边的垃圾桶了,贺轻舟走过去,把拿在手中有一会的烟蒂扔进灭烟盒中。
江苑以前其实是不知道他抽烟的,以往他每次来找她,身上也没有奇奇怪怪的烟味。
有时是乌木香,有时是沉香,
那种微苦,又容易让人上瘾的味道。
上次来就注意到了,这附近的杂乱。
贺轻舟嫌弃的看了眼四周:“怎么租了个环境这么差的地方。”
他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人间疾苦和他几乎不搭边。
这种连电梯和物业都没有的老小区,想来也是第一次来。
江苑唇边笑意淡:“这里房租便宜,离医院也近,虽然环境是差了点,但是我目前能负担起的,最好的房子了。”
“我是说这儿连个保安都没有,不安全。”
他眉头皱着,看着空无一人的保安厅,那里也不知道荒废多久了,灯都没开。
江苑安静的看着他。
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于她来说,完全陌生的男人,竟然多出几分熟悉感来。
从前的贺轻舟,也是这样关心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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