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人端了张铺着红布的托盘,接过这团还跳弹的冒着热气的东西,送到了王泥鳅的面前。
王泥鳅卷起红布,一个振臂,掷入江心。
波涛翻涌,很快,那团红布便被浪花吞噬,消失不见。
刑柱上的人脸孔扭曲,双目圆睁,头耷拉着,用惊恐的不敢置信的目光,看见一道血箭从自己胸口被掏空了的黑洞里朝外喷射。
他痉挛着手脚,随了血箭喷射完毕,变成汩汩水柱,沿着身体漫涌而下,吐出了最后的一口气,在刑柱之上痛苦地死去。
人群里发出阵阵的喧哗声,妇人捂住眼睛,不敢再看,男人神色激动,高声咒骂诅该死,议论以其罪行,剖心太过便宜,本当受那凌迟之刑。
王泥鳅在喧声里再次焚香祭坛,完毕,命手下用白布将死人裹了,连同郑龙王出的一笔养老钱,送到老六家中交他父母。
人群见行刑结束,没什么可看了,议论着,渐渐散了。
一个水会的人奔了进去,递上一张拜帖,低声说了几句话。王泥鳅抬头,见不远外的江岸之上立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长衫礼帽,身影潇然,气度大方,其人身后,远远另有数人,虽一色是短打的装扮,但形貌彪悍,不像常人,应该是他随行。
王泥鳅的目光微微一动,立刻迈步,走了过去。
贺汉渚也快步下了江滩,见面,照着老规矩,和王泥鳅相互抱拳,寒暄了两句,随即解释,自己前几日到了西关口的凤凰县,无意获悉郑龙王遇刺受伤的消息,十分记挂。
“去年出川船上,幸蒙三当家的搭救,贺某方存命至今。当时三当家走得匆忙,贺某未能致谢,深以为憾。这回既来了近邻之地,无以为报,带着军医折道前来,盼能为大当家尽上一份微薄心力,但愿大当家伤情无碍,早日痊愈。”
王泥鳅笑说大当家已无大碍,请他放心,也感激他的好意,自己回去了,会向大当家转达他的心意。说完拱了拱手,匆匆离去。
都是道上的人,这个时候,自己突然带着军医赶来这里,以对方的老练,不至于猜不到内情。
贺汉渚知道被拒,没法获得和郑龙王见面的机会,目送王泥鳅一行人离开,沉吟了片刻,只能回往落脚的旅馆,打算与冯国邦先会个面。才进去,一个四五十岁方面阔颌的人朝他迎面走来,紧紧地握住了他手。
这人便是冯国邦,他几天前就赶来了这里,请当地的几个头脸人物出面,希望能和郑龙王见个面,商谈儿子的事。但听闻他伤得不轻,被告知,暂时不见外人。
儿子落在对方的手里,生死不知,他投鼠忌器,今天又从手下那里获悉,王泥鳅在江口对儿子的同谋,那个水会里的老六,施剖心之刑,又气又恨,又是焦心,正一筹莫展,忽然收到消息,贺汉渚今天从凤凰县赶了过来,当即找来。
早几年前,贺汉渚曾和他在京师见过一面,还有点印象,将人请入后,坐下叙话,听他讲了这几天的情况,也复述了一遍中午自己赶去江口与王泥鳅碰头的经过。
冯国邦的眼里顿时燃出希望之火:“贺司令你和那个王泥鳅竟有旧交?此人油盐不进,手段狠辣,犬子就是被他绑走的!要是能在他那里疏通一下,只要他们愿意谈,我这边可以赔罪,重金赎人!”
贺汉渚道:“我本想通过他见郑龙王一面的,见到了人,就什么都好谈。但他应该猜出了我的来意,没说两句就走了。”
冯国邦咬牙道:“他们要是敢动我儿子一根汗毛,我和他们没完!”
贺汉渚道:“冯司令,恕我直言,这回是你理亏在先。但只要郑龙王不出大事,令郎应当不会有性命之忧,你也不必顾虑过重。三当家走之前,也说了一句,帮我带话给郑龙王,他应当不至于食言。你稍安,先等等,看水会那边有没后续。真要是没消息,咱们再想别的办法,无论如何,既然来了,总是要把令郎领回来的。”冯国邦放完狠话,心里其实也是没底。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盼贺汉渚靠着和那个王泥鳅的一点关系,帮自己继续转圜,便请他吃饭,说辛苦他赶来,要替他接风。
正说着话,忽然,贺汉渚的一个手下过来,道水会的那个三当家来了,现在人就在外头等着。
贺汉渚和冯国邦对望了一眼,立刻出去,果然,见王泥鳅立在路边。
贺汉渚快步走去,王泥鳅也上来,笑道:“贺司令,龙王说了,既然是你要人,这个面子,不能不给。冯公子的事,一笔勾销。人我们已经放了,就在三江码头的一条船里,你们去接人吧。龙王还说,谢过贺司令的好意,他心领了,知道贺司令有事,不必再耽搁时间,自便便是。”说完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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