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长居家中,外头有些事并不知晓。接个人进门,固然是件后宅小事,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长沙国慕氏认为是对他们不敬,那便有些麻烦。且儿子如今官做大了,朝廷里,树敌也多,背后不知道多少眼睛在盯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此事虽小,若被有心之人抓住大做文章,也是有可能的。”
谢母有些吃惊,望着儿子的郑重神色,渐渐止泣。
谢长庚从地上爬了起来。
“阿母,戚氏对母亲的恩情,儿子怎敢忘?儿子倒是觉得,阿母如今这样的安排委屈她了。并非只有如此才能回报。阿母何妨将她认为义女,往后,倘若儿子能够心想事成,必厚待于她,报她当日救母之恩……”
他话音未落,门口进来了一人,“噗通”跪在了地上。
戚灵凤朝着谢母磕头,哽咽道:“老夫人,你对凤儿的好,凤儿感激不尽。倘若因为凤儿惹你母子生隙,那便是我罪该万死!求老夫人千万莫再逼他。明日凤儿便回我兄弟那里去了。”
谢母急忙过去将她扶起,安慰了一番,转头看向儿子,皱眉:“你看看,凤儿如此懂事,比起你娶的那个慕氏女,谁好谁歹,你自己心里应当有数!凤儿自己既也如此开口,此事先便放着,但人都来了,不好再回她兄弟那里去了,先以我干女儿之名在家里住下来,等那个慕氏女回来了再说!”
谢长庚不再表态,含含糊糊地唔了几声,说夜深了,让母亲再去歇息,退了出来。
他回到东厢屋,将门反闩之后,提起行装,走到了柜前,手握住柜门上头的那只门把之时,一顿,忽然想了起来。
迟疑了下,他慢慢地打开了柜门。
入目所见,还是和前次一样。
衣柜里装满女子的衣物。也不知香囊里填的是什么香料,这么久了,幽香依然不减。
谢长庚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那日美人榻上刺痛自己眼目的一幕。
石榴红裙,轻霞薄绮。
人前一派高贵,私底下却放荡至此地步,也是匪夷所思。
他扫了一眼柜中她留下的衣物,便仿佛见到了她那张脸,眼底浮出一缕厌恶之色,“砰”的一声,关了柜门。
次日,谢长庚早早地去了正屋,亲手服侍自己的母亲用饭,用完了早饭,他告诉自己的母亲,朝廷还在等着他去上京述职,他恐怕没法再在家里尽孝道了,这趟回来,就是为了和母亲辞别。
谢母万分不舍,但儿子前途要紧,怎好耽搁?点头答应,替他收拾了行装,被戚灵凤扶着,一路送了出去。
谢长庚叮嘱下人服侍好母亲,便动身离家。又是一番兼程赶路,终于在月底时分,风尘仆仆抵达上京。
他在京中早就有了一座赐宅,宅中奴仆齐全,入了宅邸,便沐浴休整,预备明日上朝述职。
深夜,一道来自宫里的密信,悄悄送到了他的手上。
密信来自刘后宫中一个名叫曹金的太监。
这个太监是刘后身边杨大太监的徒弟,早两年前起,便成了谢长庚的人。
每次谢长庚回京,当夜便会收到消息,已是惯例。
这次也不例外。
曹金带出来的,都是谢长庚不在之时,朝廷或宫里发生过的一些事情。
大多他都已知道。
但有一条,引起谢长庚的侧目。
曹金说,内史张班,前几日曾入宫求见刘后。当时进言私密,自己也未能获知详情,但张班所言,似乎是与长沙国有关。
因谢节度使与长沙国有联姻之好,既有消息,便一并告知,供其参考。
谢长庚看完,将信凑到烛火上。
他望着在火苗的吞卷中慢慢化为灰烬的纸,出神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