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告诉娘亲。”
他小声地说:“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娘亲不见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想去找娘亲,又不知道娘亲你在哪里……”
他的声音渐渐消失,手紧紧地攥着慕扶兰的衣袖,不肯松开。
慕扶兰凝视着怀中这一双熟悉的眼睛,明亮又纯真,带着几缕忧愁,不禁再一次地想起前世那个在谢县老宅里陪伴自己渡过了无数寂寞晨昏的孩子,胸腔之中,涨满了又酸又热的感情。
她红着眼,亲了亲怀里的小人儿,收紧搂着他的一双手臂,良久才放开。
她说:“熙儿,娘亲就要带你回城了。从今往后,你不止有娘亲,你的生活里,还会多出很多别的人。但是记住,除了那些爱你、对你好的人,你的周围也会有坏人。你现在还小,娘亲会保护你的。娘亲和你说这些,是希望你不要害怕。你记住,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今天开始,娘亲再不会和你分开了!”
熙儿在她怀里静静地依偎了片刻,突然挣脱出来,从她膝上爬了下去,双脚站在地上,大声说道:“我记住了!我也要快些长大,保护娘亲,一定不让坏人欺负我的娘亲!”
他的嗓音还很稚嫩,却十分响亮,发出的声音,惊动了盘旋在头顶的那群鸟乌,振动翅膀,飞往了高空。
慕扶兰一怔,随即笑着点头:“娘亲等着那一天!”
……
药翁天黑后回来,见到慕扶兰很是高兴。师徒叙话,谈及熙儿的来历,慕扶兰道他是个孤儿,自己在外偶遇,投缘认作义子带了回来。
药翁笑道:“我见到这孩子的第一眼便觉面善,仿似从前哪里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如此看来,与你缘分实在不浅。这孩子平日不大说话,却很是聪明。我无事教他辨认草药,一说他便记住了。好好栽培,日后必成大器。”
慕扶兰向药翁致谢。
这一夜她没有回城,就宿在药庐里,母子睡在一起。
茅舍简陋,一灯如豆,她却心满意足。她搂着蜷在自己怀中沉沉睡去的娇儿,一遍遍地看着他的模样,直到半夜才睡去,一觉到了天亮。
次日早,慕宣卿派来接她的人到了,慕扶兰带着熙儿入城回到王宫。家人见面,慕扶兰牵着熙儿的手,将他带到兄嫂面前,笑道:“他便是熙儿。虽是我的义子,却胜过亲子。往后还望兄嫂多加关照,我不胜感激。”
熙儿恭恭敬敬地向慕宣卿和陆氏行礼,照着慕扶兰的叮嘱,唤他们“舅舅”“舅母”。
陆氏笑着扶起熙儿,一个照面,愣了一愣,心里只道凑巧,随后便唤来女儿阿茹,叫她带着新来的弟弟去住处。知丈夫和小姑应当有话要说,自己再停留片刻,也退了下去。
慕宣卿屏退随从,立刻问道:“阿妹,我先前得知刘后要扣你为人质,后来你却被谢长庚带去了河西。半个月前,我不知道你已在回来的路上,实在不放心,当时汉鼎正好回来了,就派他去了河西。”
汝地铁矿出铁顺利,兵工厂也初具规模,工匠开始日以继夜轮班打造兵刃盔甲。那边初定,袁汉鼎将事情交代给了手下,半个月前,他回到岳城,得知慕宣卿想派人去往河西将慕扶兰接回来,便提出由他领队前去。
慕宣卿一心接回王妹,但心知自己先前得罪狠了谢长庚,更不确定他为何会将自己的妹妹带出上京,想来想去,实在不放心,便想派人去河西走一趟。一是探听虚实,二是想方设法把王妹接回来。但是阿妹落在对方手里,就算自己肯放下身段修好,也不知道对方态度如何,想接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领队人选,本属意陆琳。只是陆琳这些时日又生病了,恰好袁汉鼎回来。
他做事稳重,勇冠三军,又是和兄妹俩从小一起长大的。他既主动开口,正合慕宣卿的心意。于是准备了谢礼,挑选好人,叮嘱了一番,袁汉鼎便出发去了河西。
“路程想必也已过半了。这会儿便是派人去追,怕也追不上了!”
慕扶兰意外,又很是感动。
王兄对谢长庚的厌恶由来已久,如今为了自己,竟肯放下身段,派人求好于谢长庚。
她沉吟了下,说道:“王兄,袁阿兄走这一趟也好。我正要告诉王兄,谢长庚先前答应,刘后倘若还要发难我长沙国,他会庇护。我们也不指望谁人真的庇护,但国力未起,万一遇事,他若不为难我们,那也是好事。袁阿兄既得过你的吩咐,到了那边,知我回了,必会随机应变,送上谢礼,就当是王兄对他的致谢。”
慕宣卿惊讶。
上回谢长庚过来,说结怨而去,并无半点夸张。后来得知他带着阿妹出京的消息时,慕宣卿便已疑惑不解,不知他动机为何。
现在听到这样的话,愈发困惑。
阿妹既这样说了,便是真的。但谢长庚又怎的宽宏大量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实在难以想象。
他望着自己的妹妹,突然脸色一变,猛地站了起来,厉声说道:“姓谢的是不是欺负你了?”
慕扶兰神色平静,说:“王兄勿躁。我和他本就是夫妇,谈不上欺负不欺负,是我自愿的。如今我已回来,他日后应当也不会特意为难我们,这就是好事。”
慕宣卿愣怔了半晌,慢慢捏拳,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阿妹,王兄发誓,日后,我长沙国若有崛起之日,王兄必不叫你再受半分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