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桐了然地点点头,还想再关切地问点什么,孟连生已经注意到龙嘉林在两人之间来回巡视的眼神,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我今天来给佟老板拜年,看到他有在创作新戏,二公子文采好,可以帮忙看看。”
“对对对,”佟如澜想起什么似的,从沙发旁的小桌上拿出一个本子,“二公子来帮帮瞧瞧戏词,看如何改动最好?”
沈玉桐果然是被这话题吸引,与佟如澜凑在一起,一聊就聊得火热。等到开饭,四人移至餐桌,两人依旧没结束这个话题。
孟连生只默默吃饭,偶尔礼貌性应上一两句。而龙嘉林却是越来越不耐烦,他平生最厌恶沈玉桐和别人近亲冷落自己,眼下这二人志趣相投的模样,分明是伯牙子期一般,他想要插话,又实在不懂戏,越看越觉碍眼,只能冷着脸闷头吃菜。
幸而庆春班厨子手艺不错,不然他极有可能半途掀桌。
一顿饭终于吃饭,佟如澜又邀请沈玉桐上楼去看他新置办的行头,留下孟连生与龙嘉林坐在沙发饮茶消食。
待两人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龙嘉林挪到孟连生身旁,低声问:“你和二公子经常见面?”
孟连生摇头:“若不是在戏院里遇到,平时很难与二公子碰上一面。”
龙嘉林皱眉:“小凤经常去听佟老板的戏?”
孟连生依旧摇头:“据我所知,二公子一直忙于盐厂事务,大多时候待在奉贤,回上海听戏的日子很少。”
龙嘉林又说:“我看报上不是写小凤在捧佟老板么?”
孟连生笑:“龙少爷看的是花边小报吧?那信不得的。二公子喜欢戏尊重戏,把角儿当做艺术家,与佟老板是君子之交,并不是像其他公子哥那样捧戏子。”
龙嘉林不以为然地轻嗤一声,斜乜着瞧他一眼,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露出一个揶揄的坏笑:“老爷公子才喜欢往戏子跟前凑,小孟你也不是公子哥,跟佟老板走这么近,不会是……”
孟连生脸色微微一赧,低声道:“龙少爷别开这样的玩笑,我跟二公子一样,也喜欢戏曲尊重戏曲。”
龙嘉林见他这模样,自认是猜中了对方的秘密,了然般弯起嘴角,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坏笑道:“佟老板戏好人俊,爱慕他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不用跟我害羞。”
孟连生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龙少爷,你不要再胡说了。”
龙嘉林愉悦地大笑,以至于刚刚沈玉桐与佟如澜过于亲近带给他的不爽,都消散了几分。他收回手在空中摆摆:“放心吧,我又不会同别人说。不过,”说着,他凑到对方耳边,低声道,“我不在上海的时候,你帮我看着点小凤,若是他和佟老板当真走得太近,你要及时告诉我。”
孟连生讪讪一笑,并不作答,但龙嘉林却当其默认,自认和这小子达成了共识。
过了片刻,沈玉桐跟着佟如澜从楼上下来,见沙发两人状似热络,笑道:“聊什么呢?”
龙嘉林咧嘴一笑,道:“没什么,就和小孟随便聊聊。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了?”
沈玉桐点头,转而对佟如澜道:“那佟老板,我们先告辞了,等你开箱那日再见。”
佟如澜与他聊了这么久的戏,只觉得对方实在是懂自己,灵感又多了几分,心情十分舒畅,拱手笑道:“行,我送你们出门。”又叫丫鬟装上厨房做的新春点心,给三人分别捎上。
及至出了门,沈玉桐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日竟然没和孟连生说上几句话:“小孟,你要回柏公馆么?我们先送你。”
孟连生却是摇摇头:“不用了,我想先去逛逛买点东西。”
沈玉桐:“行,那回头再见。”他上了车,又想起什么似的,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枚红包,递给孟连生,“差点忘了这个,我年长你几岁,是你兄长,按规矩得给你发红包,新年快乐,大吉大利。”
孟连生弯唇接过红包,先是道了一声谢,又说:“二公子也大吉大利。”
龙嘉林见状,也赶紧问汽车夫要了一只红包,朝里面塞上几枚大洋,从窗户里递给车外的孟连生,朝他挤眉弄眼道:“小孟,你龙大哥也给你红包。”
孟连生着接过来:“多谢龙少爷。”
龙嘉林自认一个红包买通了一枚眼线,心满意足在座位坐定,与沈玉桐一同回了沈家花园。
但眼线是一回事,拈酸吃醋是另一回事。
这日晚上,想着沈玉桐和佟如澜那知音的模样,继而又想到,自己不在上海的日子,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人,霸占沈玉桐身边的位置。于是洗完澡,便摸进沈玉桐的房间,跳上他的大床。
沈玉桐正在看书,见他跟个巨型猴儿一样蹿上来,抬眼问:“有事?”
龙嘉林靠在床头,与他并排半躺着,道:“小凤,我准备跟我爸爸商量,让我回上海,军营里都是些粗俗莽撞的丘八,实在是无趣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