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这么一天的。”谢隐对夫人说着。“棉花与羊毛的普及与使用,会急缺工人,我已上了折子奏请皇帝,在各地开办纺织厂招收女工。”
夫人隐隐感觉出来谢隐在做一件大事,可叫她说,她又说不出阻止他的话来。
恍惚中,她甚至想起幼时的自己。
真正的她应该是什么样子呢?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因为从很小的时候,母亲便将她教导成了万千贵女中的一个,往来交好的朋友不少,大家除了长得不一样,家世不一样,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听话、温顺、懂事,因为这是她们的职责。
等她们成了亲,有了女儿,就要再把女儿教导成自己的模样,没有人去想这么做对不对,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她们究竟能不能反抗――每个女子都是这样过来的不是吗?
甚至于当出现一个特立独行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女人时,她们还会联合起来指责对方,想将对方改造成相同的模样,最好像砖窑里烧出来的砖,每一块都方方正正,那些不板正的,最后都会被丢弃。
小月亮会看人脸色,悄咪咪溜了进来,抱住夫人的腿开始撒娇,“娘娘”
夫人有些恍惚,低头看向女儿,她稚嫩的脸蛋上满是天真,像一张白纸,还没有染上任何颜色。
这是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女儿,她难道不希望她快乐吗?
可她更怕这世道,会让她过得艰难,不和其他人一样便是另类,另类是会被非议、被排斥、被孤立的。
“你今天偷跑出去是对的吗?”谢隐将女儿抱起来,放到夫人腿上,这下一家三口叠罗汉般坐在一起,小月亮觉得挺好玩,没心没肺的咯咯笑起来。
不过她认错态度良好:“娘,我下回再也不敢了。”
夫君温柔,女儿可爱,夫人终究轻轻叹了口气:“日后若是要出去玩,先跟为娘说一声,要是再有偷偷跑出去,娘就要罚你了。”
谢隐在夫人脸颊轻吻一下:“多谢夫人。”
他可从没做过这样轻浮的举动,夫人的脸顿时通红一片,小月亮看看爹又看看娘,最终学着爹的样子,在娘的脸上也亲一口,奶声奶气道:“多谢夫人。”
夫人那颗狂跳的心被小月亮这么一掺和,顿时哭笑不得,只得拧一把那软乎乎的小脸蛋。
到了夜间,她与谢隐躺在一张床上,两人聊了许久,这三年来谢隐一直潜移默化的转变她过于固执迂腐的思想,而边关的改变也是夫人亲眼所见,平日他闲暇下来,是一定会带着她四处走的,夫人必须承认,谢隐的做法是对的。
她还年轻,谢隐带她离开京城那年她才十六,年轻就意味着更容易接受新的思想,也更容易被改变,谢隐温水煮青蛙,等夫人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作为将军夫人,谢隐有多得民心,夫人便有多么受欢迎,有她出面负责学校招生宣传,事半功倍。
当然,开办免费学校一事,谢隐同样写了折子送给皇帝过目,他无意推翻这个皇朝,他只想要女儿能够自由选择自己想过的人生。
这些免费学校被命名为官学,里头的课程并不限于科考所限制的四书五经,更多的是一些手艺的传授,来上学又不花钱,还能免费吃一顿午饭,甚至还能学一门手艺,将来干什么都能养活自己,傻子才不来呢!
更何况如今家家户户日子都好起来了,根本不差送孩子读书的钱,连将军家的千金都在官学,将军夫人更是亲自授课,难道还会骗人不成?
而身为边关百姓,他们需要强健的体魄,军中有些将士身有暗伤不能上阵杀敌,正好来做体育老师,教出一只只小牛犊子来,身体倍儿棒,小月亮混在其中,她根骨极佳,很适合学武,只是从前便滑不溜秋,学武之后更是身手敏捷,夫人想揍她时溜得比兔子都快。
母女俩的感情也有了变化,夫人跟萧夫人感情也好,可母女之间总像是隔着一层什么,其实不只是她们,高门世家的母女们大多如此相处,小月亮与夫人却不然。
一家三口更像是朋友,能推心置腹,能平等发表意见。
渐渐地,夫人也从“将军夫人”,变成了“湘君夫人”。
她本姓萧,湘君是她的闺名,可这名字,打她嫁人后,便无人再叫了,她成了权文德的妻子,成为了将军夫人,便就此抹杀掉了自己。
而现在,她靠着自己,重新取回了名字。
谢隐在边关一家独大,他的话就是法律,在他的管理下,边关蒸蒸日上日渐繁华,十二年过去后,与中原简直像是两个国家了。
如今每日忙得脚不沾地的变成了萧湘君,城里一切事物步上正轨后,谢隐反倒成了闲下来的那个,他便老老实实去官学考了师者证,除却在军营巡视外,就是在官学讲课。
他脾气好又博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总是有很多新奇的故事,寓教于乐,学生们都非常喜欢他。
而且这么多年下来,他膝下始终只有一个女儿,并且对妻女都非常爱重,受他影响,整个边关的男人们也大多爱护妻女,连纳妾的少了许多,至于青楼,更是彻底废除,里头的姑娘们更换了身份,都开始了堂堂正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