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夤夜冒雨前来,便是防止被有心人瞧见,在外面编排公主,早在读了那本《朱三娘风尘记》后,老妇人便觉得此书作者想法不一般,公主读了更是十分欣赏,因此自己出钱,让府中下人买了数百本,每人分了一本,认字的自己读,不认字的便叫人读给自己听,务必要做到每人都读一遍。
虽是皇家公主,锦衣玉食,生活上却也充满艰辛。
谢隐道:“还请婆婆稍等。”
他手头的确是缺钱,但并不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地步,家中依旧顿顿有鱼有肉,只是谢隐妥帖惯了,不习惯叫人为自己担心,如今老妇人雪中送炭,他自然不能白拿人家的钱。
于是快速写了一式两份的合同出来,言明福安公主将拥有剧院的一半股份,毕竟她给的银子实在是太多了。
老妇人见状,对谢隐的欣赏又多了一些,她到底是公主身边人,不好在外久待,与谢隐又说了两句话,拿起那份合同放入怀中后离开了。
她一走,薛无垢立刻问:“哥哥哥哥,公主为什么要给你送银子呀?”
再看桌上那一沓银票,小姑娘眼睛亮的惊人。
从前她对银子没什么概念,在府里吃穿不愁,也没人会给她银子,可跟着哥哥离开家之后就不同了,薛无垢才知道,原来两文钱就能买一支她喜欢的冰糖葫芦,一块莲子糕只要一文,一两银子都够普通人家生活好久了!
谢隐在桌边坐下,问薛夫人:“是啊娘,福安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您给我和妹妹讲讲?”
薛夫人瞄了眼儿子,这孩子心上比普通人多生了十七八个窍,他若是不知道福安公主是什么人,能收人家这么多银子?
不过她还是很给面子的,虽然不再是穆家主母,可薛夫人对京中勋贵如数家珍,每家有几户,几个嫡出几个庶出,分别又嫁娶哪家,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坐到儿女中间,谢隐拿了些花生坚果过来剥,母亲跟妹妹一人给一个非常公平,外面雨滴答答,在这样的夜晚,一家人坐在一起,烛火摇曳说着话,气氛格外宁静温馨。
福安公主是皇帝的三女,母亲是宫女出身,生了她不久便撒手人寰,于是福安公主便被抱到当时膝下没有子女的皇后身边教养,但尴尬就尴尬在于,虽然皇后养着她,却没有把她记在名下,且没几年,皇后便有了身孕,很快生下了自己的儿女,亲生的总是比抱来的亲,皇家也是如此。
福安公主没有母族,在宫中举步维艰,皇帝不管后宫事,皇后又忽略了她,从前那些因她被皇后教养而心生嫉妒的兄弟姐妹们,便不约而同给她使绊子。
她十五岁时,便由皇后做主,下嫁给了一个勋贵之子。
她是不受宠爱、被忽视的公主,又嫁到那样的人家,日子自然不会好过,驸马三妻四妾,福安公主愈发不爱出现在人前,即便薛夫人还是穆家主母那会,也很少再见到福安公主了,据说她身体不好,常常生病,怕过了病气给人,干脆便闭门不出。
薛无垢口出惊人:“可我觉得公主应该过得不差诶。”
她小脸儿红了一下,被阿娘跟哥哥看的,怯生生指了指银票:“这么多银子……肯定不是皇上跟皇后娘娘给的嫁妆,算算公主今年也二十岁了,嫁入驸马家五年,能有这么多钱,公主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
要是不厉害,能在皇后生出亲生儿女后仍然留在皇后身边?能毫发无损的在十五岁时出嫁?还能在出嫁五年后,依旧落下这么一番产业?
谢隐欣慰道:“无垢真聪明,能从这样的小事里,看出不一样的东西来。”
小姑娘被夸得脸蛋红通通,自己捏捏耳垂:“我想到自己……我在穆家十二年,一个铜板都没能攒下呢。”
这么一说,薛夫人也羞愧起来:“我、我也……”
她的嫁妆都在穆家没有取回,长子无浊不愿意跟她走,自她离开穆家后,娘家便一点消息都没有,俨然是将她这个人给忘了,薛夫人也明白他们的意思,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互不打扰,所以那嫁妆她也没有再去要回。
本来看无尘因缺钱而苦恼,她是准备厚着颜面去穆家要的,没想到福安公主雪中送炭,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有了福安公主送来的六万两银子,谢隐的剧院很快便开了张,他各行各业都做过,装修设计样样行,虽然不会说相声讲评书,但他看得多懂得多,也能给出许多宝贵意见。
被招聘来的说书人们都觉得很新奇,东家给的条件太好了,不仅包吃住还有什么保险……这个他们没听明白,但总归就是不管出什么意外,东家都会养着他们,有些上了年纪的老说书人,无儿无女,剧院后头建了新宿舍,小桥流水环境优美,还有专门的武者巡逻,安全感十足!
说书人亦被分在下九流的行当里,到哪儿不是任人欺凌,靠着嘴皮子赚点温饱,若是能安顿下来,谁乐意四处奔波流离?
剧院名字叫“不醉”,不醉,即是清醒。
还有就是一点,不醉剧院的饭,真的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