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统难得在屋里焚起香。
他不信鬼神。可到关键时刻,再不信的人也会信些。
他终于要把水镜庄毁掉了。把那个曾经养育他、又把他弃如敝履的学堂踩在脚下。他庞士元就要叫那些瞧不起他的人看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有的人自诩逆天改命,莫不如顺天应命,更不如借着天命之手,把那些改命之人打个粉碎!
刘辨没有焚香。他习惯躲在图书馆的书架间思考。这里比世间任何一处都要幽静。
到底该不该强夺刺史府?到底能不能硬攻水镜庄?
按道理来说,他是天子,天子自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可与此同时他又是天子,天子一怒流血漂橹,他得事事考虑后果。
譬如说,庞统为什么不早叫他发兵?要是确定吕布也在庄内,也可以发兵的。
又譬如说,刘皇叔怎么正巧去了南阳。这一切似乎早有安排,早有预谋。
天地间围成个密不透风的罗网,诱惑着他往里跳。
跳,还是不跳?
刘辨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要对抗精密的计谋,就要做出最最不可能、最最非理性的抉择。
他要亲自到水镜庄去。
不带护卫地,亲自前去。
这是整局棋最糟糕的策略。几乎是送死的着。
所以谁也不会想到送死的着。也唯有送死的着,最能打得人出奇不意。
于是正在烧香的庞统收到风声:陛下自己进了水镜庄。
庞统傻了眼,打翻的香炉烫着他的脚也浑然不知。
他只觉得陛下疯了。
水镜庄的人对忽然到访还自称皇帝的人不知所措。他们先是怀疑,又有几分害怕。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皇帝会亲自前来。水镜庄也有密探,前前后后看了几里地,也没看到刘辨身后有护卫。
刘辨长袖一挥:“朕是真龙天子。你们号称什么卧龙啊凤雏的,想屠龙尽管来吧。”
一时之间,庄里的年轻人无人敢对。他们习惯了筹谋。在没算清对手目的之前,他们是不敢动手的。
无人敢来阻挡。刘辨旁若无人,因循着他们的人流反向而行,一路走到正厅之内。
正厅中央供奉着孔圣先师灵位。底下是弟子们读书听课的书桌。为首是先生的教授台。庄里的大先生只有一位,便是教授台边蒲团上坐着的水镜先生司马徽。
司马徽的面前正放着一方香炉。炉上烟气缭绕。空中隐约有芬芳。台上还摆着茶水。茶水也有雾气。看来新泡不久。
司马徽气定神闲。熏香,喝茶,只当刘辨没看见。
刘辨越往里走,心便越澄明,也越发觉着皇家气度的可贵。他是生来便扎根大汉土地的,跟这些风一般的凡夫俗子相比,他就是天上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