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穿着一身漆黑,皮肤异常苍白,像是从未见过阳光一样。
像个活了很久的死人。
每次见他几乎都在战场,不是人杀他,就是他杀人。
总归最后,还站着的就只剩他一个。
修真界所有人都知道,魔界的遗族是个什么样的种族。
传说中,他们是被神、魔同时厌弃的存在,是一切人心的黑暗面,没有自己的灵魂,不会哭也不会笑,是邪神降生的容器。
君罔极唯一和其他遗族区别的一点,是君罔极的外表看上去相对正常,没有怪异惊悚的魔化。
但他最不像人的地方不在于他的脸,是他那颗神魔之心。
那种好像连同他自己在内,在君罔极的眼里,整个世界都是礁石、砂砾、尸体组成的,一片死寂。
任何站在他身边的人,只要看他的眼神一眼,就像是看到了具象化的死亡本身。
连凌诀天第一次看到君罔极的眼神时,都感到一阵冰冷发麻。
像是看到无法理解的怪物伪装的人形。
温泅雪那样温柔的一个人,那样不喜欢死亡的人,为什么会喜欢一个浑身都浸泡在死气里的怪物?
温泅雪想了想,诚实地说:“我给你糖。他给我糖。”
糖对温泅雪而言,就是爱。
凌诀天微怔,他想不到那个交手过数次的怪物,做了什么,让温泅雪觉得被爱。
然后,他意识到,他刚刚想起的君罔极是原本时间线里的魔神。
而温泅雪说得,是浮梦之世里的少年君罔极。
凌诀天在水镜里看到过:那个君罔极会不顾一切保护温泅雪,那个君罔极问温泅雪开不开心,那个君罔极会拥抱安慰温泅雪,那个君罔极对温泅雪毫无保留……
在嫉妒和杀意冷却之后,再冷静审视,也许,客观想想,十几岁时候的君罔极的确是……比凌诀天对温泅雪……更好。
可是,十几岁的凌诀天,也比此后十年的凌诀天做得好。
凌诀天语气温和软化:“我想起了我们的从前,很多年都没有想回头看一眼,在浮梦之世里和你重逢后,不知怎么,一直一直回想起。想起我们刚逃离流苏岛的时候,你生着病,我们在船上漂了很久,我一直都很担心你醒不过来……”
温泅雪看他一眼。
凌诀天深陷回忆之中,没有看温泅雪。
“我记得,你那时候一直没有安全感,总担心我会丢下你,发病睡着的时候,会轻轻拉着我的衣袖……被人纠缠骚扰的时候,你也从未向我求救过,我发现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就像是我会以为这是你的错,会责备你,舍弃你……”
凌诀天那时候,虽然喜怒不形于色,却也有些少年心性。
“我隐隐是有些生气的,心想:他既然觉得自己对我无关紧要,会被我舍弃,那就真的舍弃他一次,看看他到时候会是什么反应?等到我回头救走他的时候,他的表情,会不可置信吗?会欢喜吗?会安心吗?”
温泅雪没有说话。
凌诀天:“但是,我没有那么做,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害怕。担心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如果你真的短暂地相信了:我果然不在乎你。如果你会哭……只要想一想,有这个可能,这件事曾发生过一刹,就觉得难以接受。”
十九岁时候的凌诀天,没有想过什么谁更重要,什么救世责任,什么爱不是全部。
他就只是……喜欢温泅雪。
因为喜欢,连一点可能的误会和意外也不敢赌。
他就只有温泅雪。